時雨婉拒,“這是我的謝禮,哪有謝禮之後再要回禮的。”
謝禮旨在“謝”,不是來討冰碗的。
老師家的小廝雖饞但極有禮數,簡珣在心裡道,眼睛卻倏然鮮亮,他發現黃時雨左手還有一隻陶瓷小人。
原來這是一套十二生肖擬人娃娃,她手裡的是老虎。
他的竟是狗。
簡夫人的陪房慈祥道:“二小姐,我家少爺還要回去讀書,就不陪你玩了。”
“好哦。”
簡珣一愣,抬眸怔然望向黃時雨。
十歲的他尚且比她還矮一寸。
簡夫人的陪房來自等級森嚴、規矩繁多的京師,講究男女七歲大防,並不想讓少爺同黃時雨玩,雖然簡珣看起來很想。
雙方點頭擦肩過去了。
簡珣木木的,走了十幾步才嗡聲問:“方才,你叫她什麼?”
“二小姐。”陪房吐字清晰,自覺補全少爺缺失的資訊,“她叫黃時雨,乃黃秀才原配所生,家中排行老二。”
陪房望著小少爺呆呆的臉頰,“怎麼了少爺?”
簡珣僵硬地搖了搖頭。
自從黃家大小姐嫁到縣裡,年幼的二小姐黃時雨一直自己梳頭,挽道童髻,穿布衣褂褲,活像個假小子。
而她的貼身丫鬟早被黃太太召去上房服侍,終日見不到影子,偶爾回來一趟,就要被黃太太罵上半晌。
這丫鬟有和沒有區別不大。
為此黃秀才也不是沒數落過黃太太:“梅娘還小,好歹等丫鬟給她梳個頭你再支使吧。”
黃時雨乳名梅娘,取自梅子黃時雨。
黃太太眼一瞪,立即抹淚哭訴:“我每天要操持你們一大家子,累得活像個牲畜,怎麼使喚一下你原配嫡女的丫鬟還犯了天條!”
那淚意止不住洶湧而出。
黃秀才就不說話了。
這日宴畢,送走各家長者,黃秀才同內人商議外院闢一處房間做學堂。
“我嫁妝裡有副新桌椅,挪過去,那可是少爺,別埋汰了人家。”黃太太不放心。
“娘子賢惠。”黃秀才恭維道。
黃太太忙不迭開啟簡珣的贄見,只見兩錠雪花銀元寶端端正正列在匣中,粗略估計二十兩!
這只是贄見,此外還約定了每年三十兩的束脩。
她兩眼放光。
靠著簡家贄見束脩,再加上積蓄,黃秀才置辦了數十畝地,且在鹿錦書院附近盤了個甜水鋪子,賺得不少筆墨紙硯錢,日子越發紅火。
好日子不免引來好事者口舌。
一人道:“說大話的黃秀才又發跡咯。”
眾人鬨笑。
黃秀才看著老實,實則虛偽愛吹牛,曾吹噓夢見紅日高懸,金光墜地,一名身材高大的年輕狀元朝他磕頭。
“狀元朝他磕頭,難不成他是皇帝老子。”
“許是幻夢自己是狀元的爹吧。”
“連兒子都沒有,怎麼做狀元爹哈哈哈哈。”
眾人笑得前仰後合。
笑話黃秀才的都是吳舉人朋黨。吳舉人與黃秀才有私人恩怨,鄉民畏懼舉人勢力,不敢送子侄前來唸書,這才導致黃秀才的館經營不下去。
而今不僅重開,還是給簡家坐館,如何不令人嫉羨。
黃秀才分外珍惜唯一的學生。
簡珣為人勤敏,七竅玲瓏,凡事一點就通,還能舉一反三,又寫的一手端正館閣體,每每批閱,黃秀才心潮澎湃。
父親在世時,簡珣偷懶,大人只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嬌慣他;父親去世後,也沒人給他講大道理,他就懂事了。
關於簡珣的培養,簡夫人從不將他拘在家中苦讀,常使他體驗民俗百態,學習人情世故。
一晃兩年而過,正逢澤禾杏花爛漫的二月。
十二歲的簡珣第一次參加縣試,就拿了縣案首,驚動里正,連縣老爺聽聞也讚道:“不得了不得了,小小年紀。”
兩個月後的府試,他又拿了府案首!按照大康慣例,參加縣試、府試、院試,皆名列第一者,為小三元。
但實際上,府案首若無重大犯科,後面的院試一般無須再考,等同小三元,直接進學,獲取秀才功名。
歷年來也不是沒出過小三元,但年紀這麼小的卻是史無前例。
於是知府親自面試了這位寶天府澤禾縣的神童,特批簡珣不必再參加兩年後的院試,又賜表字允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