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蘇博,我似乎能窺見這片土地上孕育而出的麥子為何竟能奪人性命了。”
顧玥萱的話語突然轉變,打斷了屠蘇博腦海中翻湧的火焰燒燬手帕的種種幻象,同時也讓屠蘇博不由自主地向他靠近了幾分。
他凝視了許久,在一簇簇難以辨別的草根之中,屠蘇博皺著眉頭,神情誠懇地說:“我實在看不出它們之間的差異。”
這些不過是一團雜亂無章的草根罷了,又能有什麼分別?
顧玥萱舉起兩株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草根在他眼前輕輕晃動:“你真的分辨不出嗎?”
屠蘇博坦率地搖了搖頭:“我確實辦不到。”
“這兩者之間的差異可是天差地別。”
顧玥萱站起身來說:“那些可供食用的是小麥和大麥,而能長出這種草根的,我們稱之為小尾巴麥,亦或是毒麥。”
毒麥在外觀上與正常的麥子幾乎無異,在麥田中更是難以區分彼此,但它卻含有劇毒。
她丟掉手中的草根,指向遠處的一大片地埂說:“剛才路過那裡時,我特意留意了一下,發現那邊生長了大量的毒麥,不計其數。”
“若是我沒有猜錯,這片土地上種出的麥子之所以導致了悲劇,奧秘就隱藏在這毒麥之中。”
在麥苗生長之際,未能及時剔除那些肆無忌憚侵入的毒麥,收成之時,毒麥便悄無聲息地混入了麥粒之中。這些毒麥製成的食物一旦被食用,後果自然不堪設想。
毒麥的毒性絕非兒戲。
屠蘇博大致聽明白了,他撫摸著剛才拾起的草根說:“這麼說來,並非土壤的問題,癥結在於毒麥?”
“聰明!”
顧玥萱報以一個溫暖的微笑,緩緩地說:“走吧,讓我們回去與祖父商討一番,丘山腳下的這片土地,我們家非買不可。”
在春意融融、水溫漸暖的宜人之地,一年之中可以播種兩季小麥,然而房陵地區卻無法享受此等恩賜。
恰逢此良機,將這片土地收入囊中,深翻土壤,施以肥料,歷經嚴寒的考驗,來年春天播撒春小麥的種子,一切都恰到好處,正當其時。
屠蘇博彎腰拾起地上的鐮刀和籃子,緊隨顧玥萱的步伐,與她並行時說道:“我對五穀不分,皆因早年缺乏接觸,然而按照常理,長期從事耕作之人應當能夠辨識各類穀物,怎會因不慎將毒麥混入而摒棄這片土地?”
顧玥萱對他的觸類旁通之舉讚不絕口,稱讚道:“經驗豐富的老農本不該犯此錯誤,但你可曾深思,房陵這片遼闊的土地上大規模種植小麥的歷史究竟有多長?”
“五年。”
她伸出一個手掌,緩緩道:“閒暇之餘,聽吳嬸聊天時提及,五年前這裡的主要作物是大豆和高粱,而麥種則是五年前由外來商人引入的。如今,房陵地區種植小麥的農戶依然寥寥無幾,能夠辨識小麥之人自是屈指可數。”
小麥本就不是廣泛推廣的作物,加之經驗尚淺,不幸誤食了摻雜在麥粒中的毒麥,導致悲劇的發生,謠言四起,真相逐漸模糊不清。
屠蘇博沉思片刻,發出一聲意味深長的“唔”,他伸手擋開旁逸斜出的樹枝,待顧玥萱走過後才說:“那麼,我們有可能將這片土地上的毒麥徹底清除嗎?”
“那自是毫無疑問。”
顧玥萱回頭望了一眼那片荒廢的地埂,語速舒緩而堅定:“或許需要付出一些時間,但絕對有充裕的餘地。”
“土地購置之後,可供耕種的作物種類繁多,又豈止小麥?”
她與泥土關係不可謂不密切,深知看似不起眼的泥土中蘊含著無限的生命力,因此,她並不急於一時。
屠蘇博輕輕地側過頭,目光凝視著顧玥萱那雙熠熠生輝的眼眸,緊張了一整日的下頜不由自主地放鬆了些許。
“你對土地似乎有著特別的喜愛。”
這並非是偽裝出的愉悅,而是她眼中不自覺流露出的真摯熱忱。
這種光芒,是在談論其他話題時從未出現過的。
顧玥萱對他的敏銳感到有些驚訝,輕輕一笑,呼吸道中帶著一絲感慨:“土地是最真誠的夥伴,它不會欺騙。”
“種子播下,歷經歲月的更迭,季節的輪迴,最終從泥土中孕育而出的,仍是那份最初的期待。就像是親手在透明的寶盒中培育出的珍寶,每一個日夜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春播秋收的喜悅深藏在泥土之中,等待著自己親手去挖掘,這樣的驚喜難道不讓人心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