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婧無法回答,她不能跟顧呈說,她已跟鄧九郎簽了賣身契。
其實也不是不能,而是這樣一說後,她又得向他解釋,為什麼她會跟他籤賣身契,他們是什麼時候有這麼多糾葛的。現在的她,與現在的顧呈,連普通朋友也算不上,她不想向他交待那麼多。
而且,剛才他詢問那些被殺之人的衣著,也令得她不樂意再深說下去……這兩個人,不管誰有什麼來頭,都與她無關。她只想救出她的父親,這節外生枝的事,斷斷不能做。
柳婧這般低下頭什麼話也不說,那就是在沉默的抗議了……他讓她離那姓鄧的遠一些,她竟然跟他沉默抗議!
顧呈的雙眼越發濃黑,而這麼片刻,馬車中也變得寒冷之極。
柳婧打了一個寒顫後,突然不想再這麼與他呆下去:對她來說,他與她遲早要解去婚約的,到時就算相遇也是陌生人。有了這種想法,柳婧連在他面前維持形像的想法也沒有。
當下,她垂著眸輕輕地說道:“我該走了。”她也不看向顧呈,伸出頭朝著那馭夫叫了一聲‘停下’後,轉向顧呈,也沒有看向他,只是福了福,低聲道:“顧家郎君,我得去牢中見過父親了。”
她曾經向他求助,請他幫忙救出自己的父親,卻被他所拒絕……這對有婚約在身的人來說,顯得相當的冷漠無情。所以,柳婧這話雖然說得平常,卻實是擠兌顧呈。讓他不好強求於她。
在說出這句話,令得馬車停下來後,柳婧低著頭便跳下了馬車。一下馬車,她也不向回看一眼。提著步便擠入了人流中,不一會,便混入滾滾人流,不見蹤影。
……果然都是那無情之人。
這一邊。柳婧一下馬車,還真僱了一輛牛車,轉身便向監牢走去。
這陣子吳郡著實有點人心惶惶,她到來時,那幾個獄卒也無精打采的,見她來了,只是行了一禮便把她送到了關押柳父的牢房外。
那獄卒走後,柳婧扒著鐵欄杆,輕聲問道:“父親。這吳郡可有你識得的精通金石雕刻之人?”
柳行舟這陣子吃好睡好。還長了一斤。看到女兒過來,這個年已三十好遠的美男子,溫文地轉過頭來。那雙鳳眼中,滿滿都是對女兒的慈愛。
聽到女兒的問話。柳父先是一怔後,轉眼點頭道:“有兩個。其中一人就在吳郡城中,與父親有點交情。”
柳婧聞言雙眼一亮,高興地說道:“還請父親手書一封,我想求他為師。”說罷,她把從街中購得的一堆紙帛遞給了父親。
柳父在這牢中無事,柳婧每次前來,都會帶上筆墨書冊之類。現在他這小小的一間還擺了一幾一榻,再配有這上等監牢特有的天窗,還真有了書房的感覺。
“好。”柳父也不詢問,他溫和地朝女兒一笑後,提筆書寫起來。一邊寫,柳父一邊交待道:“這位趙公是前朝大族,你小時我帶你見過他,你說出自己的名字,他應該會喜歡你。對了,趙公還擅長醫道,你讓他給你母親診診。”
“是。”
又交待了幾句後,柳父捧起那封信,吹乾了墨後交到柳婧手中。柳婧把它貼身藏了後,又詢問起父親的衣食住行起來。
父女倆說了一會話後,柳婧看了看時辰,見已不早了,正想著要告辭離去時,柳父突然說道:“阿婧……南陽鄧氏一族,無論嫡庶本家分支,是統一排行。”
在柳婧迷惑的回頭時,柳父看著她,輕聲說道:“南陽鄧氏,只有一個鄧九郎。”
“什麼?”柳婧喃喃輕叫出聲。
柳父撫著她的頭髮,輕輕說道:“你這次遇上的鄧九郎,便是你小時候遇到的那一個。當年因為你得罪了他,我們一家還連夜趕路,你記不記得?”
柳婧嘴唇有點木,其實一直以來,她隱隱有那麼點感覺,可是,可是,她一直都無暇深思……
見到女兒呆楞楞的,柳父又道:“南陽鄧氏,在這整個天下間都是龐然大物。婧兒與那鄧九郎相處,記得小心一點。”
柳婧低下頭來,半晌,她點了點頭。
這時,柳父又說道:“婧兒,你從小就聰慧,於奕棋一道極有天賦。庸人走一步算一步,聰明人走一步算三步,你則是走一步算七步。”他認真地看著柳婧,語氣慈愛中透著提點,“為父要早知道今天,斷不會讓你棄了棋道。不過,你現在還小,拾起來應該不難。不管如何,婧兒,你得永遠銘記一句話:君不密失其國,臣不密失其身,凡事走一步想三步,下一著棋,七步之內的變化都瞭然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