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來得及抹平臉上的擔憂,大門就被修女們開啟,她們領著一名鬚髮斑白的訪客走進來,老人的腳步在地攤上留下一串刺眼的泥濘,而當艾倫把視線轉向他的時候,或許是因為過於緊張,老人竟然當著主教的面把指甲放進了嘴裡。
艾倫又耐心地花了不少時間,才終於透過老人顛三倒四的描述弄清楚他的目的,這是個孤獨的父親,他的兒子遠赴索爾領尋找機會,老人很擔心,卻不會寫信,也不知道有誰能夠幫他捎個口信,最後,他戰戰兢兢地找上了主教。
這對教會來說並不困難,尤其是在亨利商會的幫助下,找到一個遠赴索爾領的黃金港年輕人花不了多少力氣,問清楚那個年輕人的特徵,又親手替老人寫了一封簡短的問候信後,艾倫很快送走了這名訪客,隨後又癱在自己的椅子上,皺著眉緊盯著那封簡短的彙報。
當鈴聲再次響起的時候,艾倫卻沒有回應,而是親自推開了大門,向驚訝的修女詢問:
“伊凡在哪?”
得到答案後,他很快找到了遊手好閒的弟弟,和他想的一樣,伊凡總會出現在各種除了課堂和圖書館以外的地方,但現在,這已經不重要了,他急迫地把伊凡扯進樓上一個沒人的房間,讓侍衛們在門外警戒,又鎖上門之後,才拿出那封簡訊,嚴肅地小聲問:
“你看過這張嗎?誰報告的?病人又在哪?”
“呃....”
伊凡看起來有些窘迫,不知道是因為他剛被艾倫從酒吧抓出來,還是因為別的原因,但最終,面對著艾倫的逼問,他還是小聲回答:“呃,是街上的朋友....”
“你還和那些人混在一起?就是樓下那些?”
艾倫的音量驟然提高,但看著默不作聲,低頭縮肩的伊凡,他又嘆了口氣:“等我有空,你要把這群人召集起來,我有正事交給你們做,正適合你們這群喜歡亂跑亂跳的人,回去告訴你的‘朋友’們,在我抽出空來之前別再胡作非為,懂了嗎?或許你不會死,但我也不介意關押甚至絞死幾個我不認識的賊。”
艾倫的表情不像作假,他此前也從未說過這樣沉重的話,於是伊凡終於畏懼地點了點頭,艾倫這才鬆了口氣,他沒有說謊,剛才那個老人給了他啟示。
有不少平民確實有收發信件的需求,但一來他們沒有穩定的通訊渠道,信件往往只能在極為偶然的情況下透過商隊來傳遞,就連亨利商會也常做這樣的事,而且即使是亨利商會,都不一定確保信件能送到正確的收件人手裡,但如果有主教作為領頭,把那些多動好事的混混訓練成騎手,再借用亨利商會的資訊,或許有機會解決這個問題。
另一方面,他一直在思考那些不願意成為附庸的女人們該如何生存,首先,她們必須有能力擔任一份工作來養活自己,這對於出身卑微的女人或許不難,但貴族小姐們,例如薇爾尼雅這樣的人呢?
不論目的是什麼,她們經歷過良好的教育,這是尤為寶貴的技能,簡單地讓她們和其他文盲一起工作並不現實,也不利於鼓勵更多更多貴族女性甚至男性邁出解放的第一步,而現在,艾倫似乎找到了答案。
他打算以教會的名義成立一支專門傳遞書信的,半公益性質的商隊,而在需要這支商隊的人群裡,文盲的比例恐怕令人驚訝地高,這時,這些受過教育的女人們就可以透過代為寫信的方式賺取生活所需的酬勞,這只是初步的設想,距離真正變為現實還有很遠,但艾倫確信,這個計劃一定可行,只是欠缺一些精細的打磨。
“呃....哥哥?我們到了。”
伊凡討好又畏懼的聲音把艾倫喚醒,他撩開車窗的拉簾,發現他們已經完全離開了黃金港,周圍的景象彷彿把他拉回了十三年前,他還住在芬西下城區的那段時間裡,但這裡比第六大道衰敗得多,甚至連碼頭附近的第十一大道都比不過。
從地圖上來看,這裡已經離開了皇帝劃定的黃金港的範圍,但周圍最近的建築距離黃金港的外城城牆只有不到十米的距離,這是黃金港事實上的附屬區域,周圍的居民並不多,許多房子空空落落,門上甚至連個鎖或者類似的東西也看不到。
和周圍龐大密集的建築群比起來,街道上的人少得可憐,或許是因為大多數人不得不在清晨就離開自己的屋子,前往黃金港勞作來掙取一天的口糧,他們的車輪艱難地在爛泥裡滾動,艾倫甚至能聽到泥點拍打在車底的聲音,他們看見了一個孩子,但那孩子卻驚叫著跑開了,很快,一群衣衫襤褸的人氣勢洶洶地出現在道路盡頭,有的人手裡還拿著草叉和木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