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越醉,便越是想要不住的喝。風姜伺候他喝了大約十杯吧,這人便是醉得連人也認不清了。
風姜不放心,放肆地在天子的肩上拍了兩拍,左右酒後之事是記不得賬的:“陛下?”
“父皇……你來看我了……”寧缺一把抓住風姜的衣袖,笑得冷漠。
他竟將一年輕小夥認成兩鬢蒼蒼的老皇帝。這糊塗的,似乎有點詭異呀。
風姜不解地打量了一下自己。自己和姨父一點都不像啊。而且姨父從前可是最討厭藏青色的。
反正是寧缺主動叫的,又不是他主動占人的便宜。不過畢竟是一代天子呀,還是有點小激動:“那個……皇……皇兒啊,你封的那個丞相……”
“他呀,是個渾蛋……”
“為父怎麼看著,你也是個渾蛋呢?”
“父親,你才是個老渾蛋。二弟呀,恨我吧……哥哥有的是血。夠你活個十年二十年,咱們在烈焰中永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呸,呸,這三人結拜的原型之二關羽、張飛被東吳害死,大哥劉備雖然悲痛欲絕,揚言踏平江東,卻也並沒有追隨二位兄弟於地下。
梁山一百零八將大聚義,最後死的死,傷的傷,走的走,誰家“同年同月同日死”了?想害老子,居然還要用這麼文藝範兒的藉口。這皇帝怕不是對兄弟之情有什麼誤解吧。
“嘿嘿,師父走了,你走了,咱家除了我,再沒人能剋制他了。他樂意玩弄我於股掌,便由他去吧。我是他哥,卻要親手送他下地獄,幾年的逍遙快活,也算是贖了我的罪孽。”
“寧睿……不才是你親弟嗎?”風姜以手支頤,手中還玩弄著未喝盡的半杯白水,賤兮兮地笑道。
“你不是我親爹,你是我二弟,寧睿才不是我親弟。恩人的孩子,從不是親人。”寧缺一下子從桌上爬起來,“他們認為,你應當和風氏所有帝王一樣,歸於虛無。一個國,不該由怪物掌控。我和先帝也是這麼認為,從未變過。”
“但也許你不知道,巫臣的秘術,是從我爹那裡得到的。講真,其實你是個好鬼。好到讓人……不忍心取你的真心。”
說罷,只見對方雲淡風輕地扒回桌子上,任憑風姜怎麼叫都不抬頭,良久,終於傳來了響亮的呼嚕聲。
“獵鬼人和鬼血脈相連,真個笑話。”風姜撂下杯子,懶懶地笑道,“我去叫人。”
血族是什麼?他那一眼便可望到盡頭的未來。
“拿起劍來,殺了我,這才是你的命運。”風姜走得很快,並沒聽到老人輕聲的喃呢。
寧缺老兒不是一向殺伐果斷,今天怎麼良心發現,跟他說起這事兒了。自己給他喝的可是在地底下埋了五十年的老酒啊。勁兒明明不小。語言邏輯清晰,說他醉了,鬼才信。
這下好了,老皇帝也要變成風流才子了,這事兒他非要做成頭條不可。
不過話說回來,春分已過,既然寧睿不姓寧,那可怕的異變隨時會發生……
寧缺呀寧缺,你到底想不想讓你的表弟安安靜靜地活著了。但既然寧睿與寧缺關係並不親密,寧缺為何又要殺死巫臣呢?
想到這兒,風姜只得將戲弄寧缺的心先收起來。看來抽時間得回仙樂朝故都看一眼了。
瞧著寧缺等人貌似真的都醉成泥了,風姜無法,只得入宮找了太后。
太后倒也沒多盤問什麼,囑咐風姜定要參加宮宴後,便爽快地遣了人手。
內侍們得令後魚貫而入,七手八腳地替三人收拾殘局。風姜趁機附在寧缺耳邊道:“你沒醉,你還知道我是誰。”
那人斜睨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道:“我一醉,醉了三十年,千萬別讓我醒來。今兒,朕爹也叫了你了,你當心折壽。”
“巫臣……”
“別提那傻瓜了,從今天起,你就是無傷的爹。這是聖旨。今日你們父子相認,不妨對天起誓,自此同舟共濟,永不相背。”
“起誓作什麼?誓言之類,左右又不做數。”風姜勉強一笑。這東西要作數的話,他只怕早被老天爺一道雷弄死了。
然而寧缺卻是不依不饒:“那就無所謂了。不過丞相一句話而矣。”
“臣一無所有,可是什麼都承諾不起。”風姜本就心不在焉,只微笑答應,更不再接話。
話說幾句,天色已晚,眾人各回各家。
一進門,風姜便發現了寧缺替他置辦的白衣喪服。其實也算不得喪服,也就是過於清雅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