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帶著幾分料峭的春風平滑地將寒氣掃除一空,莊園依舊很寧靜。諾亞陪著管家女士在溫室裡擺弄花朵。
管家女士年歲已高,近來已經不再過問莊園內的大小事務,多數時候就靜靜地坐在花房裡。
不論是誰來,她都能絮絮叨叨地說上好一會:
“我在莊園裡見證了幾代人…唯有可惜塔蘭老爺最是可惜,天生患有基因病,早早就走了。”
她慢慢地說著往事,露出懷念之色:“如今的兩位都是我看著長大的…像是我自己的孩子…”
諾亞陪在她的身邊,靜靜聽她說著這些事,她的回憶越來越向前,甚至到了最後,說起她幼時北方的故鄉:“群山屹立天幕之下…我就那麼走入山谷,然後便,下了一場大雪。”
她說到這裡時,似乎是已經疲憊了,於是靠在搖椅上,輕輕地睡了過去。
諾亞輕手輕腳地收拾好散落著的工具,一抬眼,就見程悟站在花房的門口,不知看了多久。
和諾亞對上了視線,他笑了笑,然後走上前來搓他的腦袋:“去玩吧,這裡交給我。”
“嗯,阿程記得回來吃午飯哦。”
諾亞在走出花房的路上看到了一隻小貓,黑白花色的奶牛貓,正張牙舞爪地和一枝垂首的薔薇搏鬥。
他覺得有趣,於是折了另一朵薔薇來,蹲下身來逗貓。
哪知另一頭忽然響起了說話聲,好像是歐文的聲音,他從另一側進來了。
“過一陣子,我和她回一趟北部。”程悟輕聲說:“她年紀也大了,現在最想做的也就是再看一眼故鄉,或許會在那裡停留一段時間。”
管家女士總是說,下雪了,下雪了,或許於她而言,死亡的過程也像是一場無聲的大雪,將她徹底埋沒時,雪才會停。
歐文:“好。”
諾亞蹲在花叢下,沒人發現他,他也就心不在焉地逗著小貓,聽他們兩個人說話。
“還有…我遞交了迴歸軍部的申請。”
“……”歐文的呼吸微微一滯。
“你從前和我說過的,記憶不會平白消失,就連你也做不到……你只是把它們,藏起來了。”
諾亞聽不清歐文是如何回答他的,只看到他的身體在微微顫抖。
在濃密的花叢後,春天的簇擁裡,程悟上前一步擁抱住他,餘光似笑非笑地向瞪大眼睛的諾亞一瞥。
“……”
諾亞默默地把腦袋縮了回去。他們兩個在另一側埋首低語,直覺告訴諾亞他不能在現在忽然冒出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腿都有點發麻了,奶牛小貓也和兩朵薔薇花化敵為友,在地上滾作一團。
似乎是歐文率先離開了。
程悟在原地站了一會,不知道是不是在發呆,然後走過來將諾亞一把從花叢裡抱起來。
“去吧,去到他身邊。”
諾亞拍了拍衣角,古怪地瞅了一眼程悟,真心實意地發問:“阿程,你是渣男嗎。”
。
歐文並沒有走遠,他在小徑邊的長椅上落座。把頭搭在長椅的椅背上,雙眼似乎在望著天空。
一朵朵圓團狀的雲綴在上面。
諾亞想了想,決定從後面撲上來偷襲他,輕輕環抱著他的脖子,親暱地和歐文貼了貼臉蛋。
歐文淺笑著揉了揉他的腦袋:“是他讓你來的。”
諾亞眨巴眨巴眼睛:“歐歐不要生氣。”
“沒有生氣。”
“那你們是吵架了嗎?”
“也沒有。”
好吧,小麵包並不是十分能理解 ,但這並不妨礙他做一隻善解人意的小麵包。他能感覺到,歐文此時此刻,是很寂寞的。
剛剛聽見程悟說,他向軍隊提交了什麼申請,諾亞隱隱約約能猜到一點他想要去做什麼。
可對於在莊園默默地陪伴了他十餘年的歐文而言,這意味著什麼呢。
諾亞歪頭盯了他一會,忽然傾身湊到他耳邊,輕輕地說了一個詞語。
歐文渾身一顫,眼睛裡忽然跟水洗過一樣,晶亮亮,似有淚意上湧,他的呼吸都變得急促了幾分。
他似乎怔愣了好久,不敢確認自己剛剛聽到了什麼,良久,才終於露出一個散出鬱氣的笑,輕輕地:“嗯。”
他幾乎用出了自己所有的溫柔,把諾亞整個抱在懷裡,親吻著他的額頭:“我在。”
這個自己看著長大的小孩,從未有過一瞬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