矗立在赤霞荒漠中的兩座黑石山,是最顯眼的地標。
附近所有能收集到的枯刺干柴,都在今日收攏來,配合赤色石塊和砂礫堆疊成一座座塔形。
在最後一絲太陽光消失前,將這些‘塔’點燃。
沙民們聚集在這些熊熊燃燒的塔下,舉行祭典。
相傳很多很多年前,有天地神從熊熊燃燒的木塔上走下人間。
這片赤紅沙漠就是被火焰染紅的,而所有的沙民都是天神的眷屬。
當然,以上都是過去式了。
現在殘存二十四部的薩滿們,手中眼皮卷都塗抹了新的訊息。
他們將改信另一個通天徹地的影子。
‘塔’燃燒的火焰跳躍在寬闊的祭桌上。
因新的神並未表現出任何喜好和偏向,因此薩滿們準備的祭祀用品比較保守。
沒有什麼童男女人皮羊皮的,而是一些壘砌起的精米制作的米餅——米還是上一次神傾倒入人間的。
祭臺也很簡單,一塊打磨平整的赤紅色石板上繪製群山,用黑色顏料和菸灰塗抹的巨大黑影陰影籠罩大地。
無神名亦無神影。
這種粗糙簡陋的祭祀規模,讓許多來到黑山部的薩滿心肝七上八下。
一個髡髮結辮的乾巴老頭,裹在金紅羊毛氈裡。
他把自己的臉當成了畫布使,滿臉都是繪製的紋路,鼻子嘴唇臉頰是各種穿刺的釘子。
大部分是磨得發亮的銅釘,少部分銀子的。
這進焚化爐燒完,最少能留下兩斤金屬坨子的老者憂心忡忡。
天邊隱隱聚起的雷雲,和雲中穿梭的巨鳥是他們很多人的噩夢。
他終於忍不住開口道:“忽蘭,是不是如此怠慢的祭祀才惹來神怒?”
被他詢問的,正是兩座黑山中黑石部的薩滿——被嚴重燒傷的女人。
名叫忽蘭的薩滿不答話,只是跪在祭臺前。
對著赤色石板上的新神,一遍一遍祈禱。
她誦唸之聲越來越急。
原本聚集在‘塔’附近的沙民們,圍攏過來。
這些沙民不單有黑石部,還有其他部族的人。
所有在場者都有一個共性——雷鳥怒氣困鎖後的倖存者。
雷鳥並沒有直接殺戮,而是每日孜孜不倦蹲復活點一樣,圍困這些沙民。
這些沙民不比大夏有護城的冉遺弩,拿天空中的巨鳥當真毫無辦法。
被困村中,喪身者無數。
他們稱呼雷鳥為雷電的使者,對它十分畏懼。
現在天上電閃雷鳴,細雨綿綿,這些人內心最深處的恐懼又被鉤出。
不少人心生惶恐,聚集在祭桌前祈禱。
在聲聲誦唸中,畫在紅色石板上的‘神’並未給他們回應。
因為,聽不懂。
沙民各部有自己的語言。
立在沙丘上的秦瓔,清楚聽見無數細碎祈禱聲灌進耳朵。
她像是站在熱鬧的集市,左右都是嘈雜的聲音。
你一嘴我一嘴,大家祈禱得開心。
奈何語言隔閡,她腦袋都聽炸了依舊是一句沒聽懂。
反倒險些被這些突然響起的聲音,吵炸了腦袋。
她忍不住用手掌堵住耳朵:“停,別吵,一個一個說。”
她這邊話音落,黑石部中祭桌上供奉的紅色石板突然咔嚓從黑影眼部裂開了一條縫隙。
聲音不大,卻讓整個黑石部落針可聞。
名叫忽蘭的祭祀,駭然抬起頭。
她燒傷變形的臉上滿是驚恐。
滿臉釘子彩繪如行為藝術家的乾巴老頭,頓時嗚呼哀哉:“是神怒!”
他自己亂沒關係,這號喪一喊讓所有人都亂了起來。
阿曼顧不得其他,幾步上前來。
見裂開的石板,嘴裡直髮苦。
好訊息是神回應了,壞訊息是,似乎神在發怒。
阿曼很惶恐,不知是不是儀式出了問題。
這時那乾巴老頭猛拍手裡的灰狼脊柱骨杖:“還是要準備人牲祭品啊!”
他腦袋四處看,作勢就要現場拉兩個人牲來燒。
目之所及,所有人都縮起脖子。
開玩笑,好容易才活下來在黑山部喝上一口米粥,誰願意死啊。
乾巴老頭氣得滿臉釘子隨鬆垮皮肉亂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