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鬱做了一個怪夢。
夢裡的自己坐在床上,抱著發燙的筆記本,通宵改著下班前被否掉的方案。
好不容易改完了,還沒來得及交上去,便被告知不用做了。
辛苦爭取的業務被人拿走,沒有交接,也沒有緣由。
甚至連離職日都還沒有談妥,她就已經讓部門領導踢出了大小工作群。
公司大門不讓進了。
昔日同事神色冷漠,彷彿路上匆匆的行人,從沒與她產生過一點交情。
她想,算了吧,就當放個小長假。
於是走進一家書店,縮到一個角落,藉著手機螢幕的微光,翻看起了一本小說。
書店的音響好像壞了,時不時有奇怪聲響。
似是有人在說話,卻又裹著一層模糊的金屬電音,像從下水道里傳來的,斷斷續續,不明不白。
她不知道那聲音意味著什麼,不知道書店為什麼會這麼暗,更不知道手機明明有手電筒的功能,自己為什麼非要用螢幕光去照明。
手裡小說正翻到最精彩的情節。
恍惚間,她見到了書中那個紅衣似火,卻又心冷如冰的女子。
仙山雲臺,盛景不再。
紅衣女子折斷手中長劍,一步一步向她走來。
“師尊總要我忍,要我讓,要我折盡一身骨血,也不可失了善念。”
“您說那是我的本心,無論發生什麼,只要本心尚在,朝瑤便永遠有我一寸容身之處……”
“我對此,也曾深信不疑。”
“可是師尊,您根本不曾想過渡我。”
那字字含恨的話語,說不清道不明的,滿是心間再也無法復燃的死灰。
“有些事,是徒兒明白得太晚了……”
“生而為魔者,本心為惡,所謂仁心善念,都是師尊一字一句教予我的——師尊不認我了,我便也守不住了。”
眼前的一切,都似蒙了一層水霧。
她看不清那女子的容貌,卻好似連線了那女子的心念。
那個歷盡萬千苦難才得以重生的女子,終是放下了心中不切實際的幻想,將劍指向了自己此生最最敬重,卻又永遠都在漠視她所受苦難的正派師尊。
斷劍弒師的那一刻,曾許諾永遠都會信她護她的師兄,望向她的眼神竟也似血水凝冰。
攜著恨意、刺骨寒涼。
——彷彿恨不得此生從未與她有過一絲一毫的糾葛。
師兄終也不再是師兄,只是一個此生與她永不同歸的決絕之人。
她想,此生便就這樣了吧。
不用再期待有人能夠護佑自己了。
從今往後,她就是這世間隻手遮天的魔。
所有厭惡她的生靈,只要一息尚存,都將畢生臣服於她的腳下。
她想得到的東西,可以隨心爭搶。
放不下的人,亦可囚於身側,好好玩弄、久久豢養。
這樣多好。
只要當個壞人,她就不會再失去任何了。
所有的畫面在這一瞬定格。
莫名其妙被捅了一劍的她低下頭來,望著自己被斷劍刺了個對穿的胸口,只覺一陣難言的悶痛緩緩湧上了心頭。
……
驚醒之時,黎鬱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她連那女子的模樣都看不真切,卻還是被那一劍捅得凝滯了呼吸。
哪怕意識已從夢中脫離,胸口仍舊隱隱作痛。
分明只是一本前幾天剛囫圇吞棗看完的小說,竟也在她累得半死半活時衝進夢裡狠狠創她一下。
真是太過分了!
她有資格懷疑,這是通宵幹活後將要猝死的前兆!
是的沒錯,失業是夢,通宵打工卻是真。
只要一想到大好的週末拿老命肝完的方案交上去八成還要挨批,她就為今天也不是世界末日這件事而感到萬分的遺憾。
只是遺憾歸遺憾,有些破班還是得上的。
黎鬱眼睫微顫,緩緩睜開雙眼。
眼前的一切,似乎、好像、貌似、大概……有那麼億點不對勁。
此時此刻,她身處一個極其陌生的房間,穿著一身仙氣飄飄的古裝,盤坐在一張古香古色的床榻之上。
窗外正飄著雪,屋內沒有一絲寒意。
她稍稍垂眼,只見一雙白皙得不像自己的纖纖玉手,掐著一種讓人摸不著頭腦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