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邊哭一邊指責我:“你不要說那麼不吉利的話。”
“好好,不說了。”我問他,“我睡了多久?”
小孩哭夠了,抽抽搭搭地從我懷裡退出來,有些不好意思,臉蛋通紅。
他扯過自己的衣布擦了擦臉,噘著嘴抱怨,“你都睡了半個月了,再睡下去,都要錯過帝后大婚了。”
帝后大婚?
我頓時精神了,忙問:“何時?”
“就這兩天,今天是祭祖,明天是冊封大典。”小孩說著,從棺木前拿起一個精巧的妝匣盒子,“鳳爺來過一次,讓我把這個交給你。”
“鳳吾為?”
“嗯嗯。”小孩把妝匣盒子塞到我手裡,“他說了,一定要交到你手裡。”
我開啟一看,軟布中裹著一根金簪,雕的是最為簡單的素梨花,花蕊處嵌了一顆紅寶石。
這是昌平的東西,她閨名單一個梨字。
當初昌平生辰時,這支梨花金簪是我親手打造,送與她的生辰禮。
兜兜轉轉,金簪重新回到我手裡,我用這隻金簪綰髮,就好像昌平還在,鳳訣還在,我們三個還是都城三霸王。
多思成殤。
我無法回到過去,唯有前行。
我拎著小孩去找秦君遙,閣樓的書房只有丹桂在撥算盤,“姑娘找公子?他還沒回來呢。”
他分明就在京城,卻沒有回幻月樓?
我低頭問小孩,“誰送我回來的?”
小孩脆生生地道:“鳳爺。”
我緩緩坐在獨椅上,耳邊仍然縈繞著東陵子民悲切的吶喊和哭泣,攪得腦子裡混沌一片。
小孩見我沉默,也沒多話,搬來小板凳,坐在我身邊拿著爍砂石打磨那把鏽刀。
直到天幕黑透,秦君遙也沒有出現。
我讓丹桂替我備了一沓黃紙,在月色掩蓋之下,再次回到曼珠沙華花海。
按地理位置來說,花海應該處在山月臺的背後,我穿梭於花與白骨之間,黃紙紛飛於身後。
安息。
東陵安息。
我得尋個風水寶地安葬大家的屍骨,就算無人原諒我。
整個山月臺遺蹟沒有找到任何一絲活物的氣息,我不死心,從上到下轉了不下十遍,仍舊是一無所獲。
不見鬼王,也不見秦君遙。
我從小在山月臺長大,沒人比我更瞭解這裡,可這個鬼王不僅將山月臺設作老巢,還能在我的眼皮底下藏起來不讓我發現。
可見他甚至比我更熟悉山月臺。
他究竟是誰?
我沒有任何的頭緒,索性不再想這件事了。
我來到了山月臺的藏書樓。
我以前面壁思過,大多數時候都是來這裡。
這裡收錄著先輩們的心血,也同時包含著她們的一生。
在姑姑的前一任國師的任職期間,尤其愛看棋譜,有兩行書架上全是棋譜。
往上兩排還有菜譜、旁邊緊挨著一疊話本,講的全是些情情愛愛書生妖精。
姑姑的養花手冊也在其中,不過被放置在了角落的地方。
指尖拂過書脊,似乎離姑姑近了一些,耳畔也得到了些許安寧。
我尋了些武功秘笈,又在珍寶閣裝了一大盒金珠。
臨走前,我瞧見西南角落裡擺著幾個黑罐子,上前一看,是我以前養的蠱。
我瞧著不對勁,我都死百年了,這些蠱怎麼還活著,難不成是那個鬼王一直在替我養蠱?
那個鬼王一直不現身,我也沒辦法問他。
我挑了幾種蠱帶在身上,或許以後有用得上的時候。
回到幻月樓時,月色正清明。
刀譜置於小孩床頭,金珠放在秦君遙的書房。
趁著月色,我偷偷溜進皇宮,想看一看小月兒。
路過梧桐宮時,我想了想,藏進陰影裡。
熱粥貴妃的頭頂薄薄的一層青皮,躲在自己宮裡疑神疑鬼,覺得所有人都要害她,脾氣也愈發古怪。
宮女小心侍奉,怕惹得熱粥貴妃不快。
“滾,都滾!”熱粥貴妃頭上包著厚巾,躲在重重紗幔後,將一碗湯藥重重地擲出來,砸得侍奉的宮女頭破血流。
宮女捂著傷口退下,隱約還能聽到那小宮女低低的哭泣聲。
我掀開紗幔走進去,“火氣這麼大做什麼,氣壞了身體可怎麼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