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時候,即便他的身體還算健康,他真的還能在那個年紀,壓住他那些蠢蠢欲動的兒子,壓住滿朝文武嗎?
——人這種東西,當他看到你年輕力壯時,便會先怯三分;當他看到你年老時,哪怕你並不體弱,他也會多生出三分的雜念。
難道他身為一國之君,就不能青春永駐嗎?
他甚至不需要長生,只要再有三十年的強健的體魄、敏捷的頭腦,他便知足了。
三十年後,他便可以放心地將天下交到樂翯的手中。
夜已經很深。
熟睡中的皇帝突然醒了過來。
正當他納悶自己為何在深夜中,如此快速地清醒時,他忽然發覺,寢宮之中,安靜地有點太過了。
皇帝的心跳驟然加快起來,他繃緊身體,讓自己儘量沉穩起來。
也許是臨睡前的思量,讓他對自己已經年老有了清醒的認知。此時,他發現自己的力量與速度,真的已經比不上年輕時候了。
但這一發現,卻讓他整個人更加快速地平靜下來。
他必須比以前更加平穩小心,才能穩妥地應對已經到來的事情。
——這種安靜,絕對不是正常時候會發生的事!
他猛然伸手撤掉了床前的帳幔,將之在周身揮舞地密不透風,身體迅疾地撲到牆角邊。
他定睛看去,桌邊的金絲楠木椅上,坐著一個異常熟悉的身影。
那人頭上帶著帷帽,周身氣息冷厲沉靜。
皇帝顧不得細想其它,他大喝一聲:“來人!”
周圍依舊一片靜謐。
——難道這人已將那些宮人侍衛都殺了?!
——不對!即便人都死了,那些蚊蟲呢?如今秋末,仍舊可聽見一些窸窣蟲聲。如今卻一絲雜音也無……這人究竟是誰?!
那遮得嚴嚴實實的人突然開口說話了,他的聲音也是低沉冷厲的:“我倒不知,你是如此愛美。”他隨手撥弄了一下錦盒裡的藥丸,聲音裡似乎帶了一絲不易覺察的嘲諷。
皇帝儘量讓自己顯得從容不迫,他問道:“閣下何人?從何而來?”
“好膽色。”那人低低的笑聲從帷幕下傳來,他道:“你不用緊張,我是不會殺人的。”他豎起一根手指,“如今,我不過是在你的屋子裡下了一道禁制。你出不去,別的人進不來而已。”
皇帝緊緊盯著他,發現這人的手指竟如玉一般白皙,他忽然對自己將要說出口的話沒了信心——能將一雙手保養得如此之好,這樣的人會缺什麼,會想要什麼呢?他緩慢而鄭重地說:“朕富有四海,不管你想要什麼,朕都可以答應你。”
那人站起身來,好像是大人看到小孩子說“我長大了”一樣,好笑道:“朕?你竟然在我面前稱朕?”
皇帝看著他修長的身形,心裡忽然閃過一絲懷疑——這身影好像太淵,又好像那副畫中之人!
他忽然迅疾如雷般掠到那人面前,抬手掃掉了那人頭上厚重的帷帽。
那人竟然連一絲閃躲的意思都沒有,他就那樣任由皇帝掀開了他的帷帽。
皇帝看著這人的面孔——這張臉果然和太淵一模一樣!但這人眼神冰冷如刀,與太淵溫潤如玉的模樣,大相徑庭。
何況,他周身圍繞的殺伐之氣,也不是一個養在深宮之中的太子能夠有的。
他果然是畫中之人!
皇帝道:“既然是你,何必如此矇頭遮面,形容鬼祟。”
那人一頭烏黑髮絲僅用一枚玉扣輕輕束住,他聞言,疑惑道:“你不覺得這裡很髒嗎?”
——因為這裡髒,才要戴上帷帽來阻擋汙濁。
皇帝臉漲得通紅,一方面儘量按捺住自己的怒火,另一方面,他卻鬆了口氣,放下了心中僅剩的一絲疑惑——這人果然不是他的兒子!
他的兒子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在他面前如此理直氣壯地否定這座皇宮的。
除了那個人!
——樂重深。
——太/祖為其親自擬定諡號的前朝武安帝。
皇帝道:“你為何又回來了?”
樂重深看著他,模稜兩可地問道:“你認識我?”
皇帝嘆了口氣,道:“是,朕……我認識你,你也應該知道我。但如今,我們已經不必去提從前的事了。”
樂重深嘴邊忽然現出一絲略帶嘲諷的笑意,他問道:“為什麼?因為現在,你才是皇帝嗎?”
皇帝心裡忽然尷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