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馬也未可知。所以雖是這樣千鈞一髮的關頭,他仍然要強振官威,企圖嚇住對方。
那第一輛車的御者這時跳了下來。他拔出腰間的長劍,哈哈笑了一聲,道,一個八百石的都尉丞就這樣趾高氣揚,真是讓人駭異。他中等身材,聲音沙啞,臉上也蒙著黑布,頭上沒有頭巾,只斜斜地挽了個髻子。不過今天我還真不是來找你的,既然不巧碰上,正好一起收取了。他用劍指了指那幾個強打精神的掾吏,這幾個帶著不方便,射殺了罷。他的話音剛落,只聽得颼颼幾聲,那幾個掾吏身上各中一箭,由於弩的力量太大,他們的身子都向後飛了出去,釘在了土地上。隨著箭頭插入土地的沉悶聲音,一縷縷輕煙冉冉地揚了起來。他們身上的箭孔也不失時機地噴射出鮮紅色的柱狀血液,遠遠望去,如霧如霰。
公孫都看到這景況,兩腿如篩糠一般,哪裡還敢出聲。他的手已經握不住那讓他自豪的印信了。啪的一聲,印信掉在了地下。那中等身材的蒙面客迅疾走過來,用劍尖挑起印上的綬帶,嘿嘿,印都不要了,你這個都尉丞還能當嗎?先捆了。另兩個蒙面的漢子奔過來,將公孫都反綁了。公孫都這時已經完全說不出話,樹葉縫裡透過的斑駁日光照在他鯰魚般的眼睛上,使他的臉看上去象張死人的臉,沒有一絲的生氣。
那提劍的漢子沉著聲音吩咐道,快點下車,儘快結束一切事宜。五、六輛車上的漢子們全都跳下。這時,那趴在地下的里長突然竄起來,連連嘶聲狂呼道,有賊盜……有賊盜。伴著聲音,他轉身往裡門的方向狂奔。這下變故當真很猝然,提劍的漢子竟忘了命令射箭,只是本能地抬腳追了上去。但是已經晚了,里長一踏進去,馬上把里門一關,咣噹一聲,上了閂。
提劍的漢子大怒,他知道整個裡起碼有三十戶人家,按每戶人家五口人計算,有一百五十人左右。這其中有抵抗能力的起碼有三分之一強。而且他們也不是完全的烏合之眾,每年農閒季節都無一例外地會接受軍事訓練。大部分人家都藏有弓弩和刀劍。雖然他們的武器比較粗笨,然而以多敵寡,還是會讓這夥不速之客們很麻煩的。
那漢子怒而回轉身,一把揪起里長的老婆。這個老媼和她三個弱子也已經癱成了一團。他把劍橫在老媼的脖子上,叫道,趕快開門,否則我把這四個人全部殺了。話音剛落,只聽得里門內傳來鼓聲,然後是一片喧譁聲,里門右邊的角樓上出現了人頭。看來里長絲毫不理會他,已經擊鼓宣告有盜賊侵入了。提劍的漢子煩惱異常,他有點後悔,當初怎麼沒下令先射殺了那裡長。他這一跑進去,實在是太壞事了。警賊鼓一響,立即會驚動周圍的鄉、亭,等官吏們一趕來,他們的行動無疑就會完蛋。這個里長真是太他媽的敬業了,為了本職工作,連老婆孩子的性命都可以不要。當然他也知道,里長的做法也是迫不得已。按照律令,如果里長投降,日後他本人不但會判腰斬,而且牽連到老婆、孩子、父母、同產兄弟全部要流放。憤懣之餘,他都有點呆了。這時另外一個漢子走過來,左手一把揪住里長老婆的頭髮,右手長劍一揮,只聽得卡嚓一聲,就將那老媼的首級硬生生割下,一腳將屍體蹬到一旁。老媼頸部的血管縮了進去,血液象噴泉一樣,發出嘶嘶的聲響,濺滿了他的衣服。那三個兒子目睹母親的慘狀,全都發出驚恐的嚎叫。那漢子殺得性起,奔上去一劍一個,三個稚弱的首級全部滾落在灰撲撲的黃土上。剛才還歡天喜地的里長一家,現在四個已變成了無頭屍體。
提劍的漢子嘆了口氣,彎腰拾起那首級,將它們一個一個從里門上方扔了進去。就聽里門內一陣雜亂的喧譁聲,咣噹一聲,門又開了。里長出現在門口,他握著一枝長戈,哭號道,該死的賊盜,老子跟你們拼了,大家一起上啊,漢家律法,捕斬賊盜一人,賜爵一級,賞錢一萬。他身後跟著一群百姓,每個人手裡都拿著刀劍,衝了出來。
提劍的漢子嘆道,我就知道你們沉不住氣。不過要想要拿我們的命去換取爵位金錢,可真是異想天開。他大喝一聲,放箭。霎時箭如飛蝗,迎頭的十多個人立刻撲倒在地。提劍的漢子大踏步奔向里門。他的那些隨從們皆左手握弩,右手執劍,蜂擁著跟了上去。
四
高闢兵正懶洋洋地躺在樹底下打瞌睡。太陽似火球一樣懸在樹的上空,他的竹榻邊到處都是鮮紅的榖樹果實。金龜子也在他頭上的樹葉叢裡嚶嚶亂飛。可是這一點都不影響他的睡意。他肥白的身軀幾乎把竹榻的每個縫隙都填滿了,嘴邊還汪著一道晶亮的涎水,掛在亂蓬蓬的鬍子上。他正在做著回了長安的美夢。長安的日子是何等快活啊,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