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用瑪法的話說,這又是虛偽的,……先皇不是還做過幾件真正可以稱得上是英明而又殘忍的事嗎?還有,睿親王多爾袞若不抄沒削爵,福臨焉能有今天?這不是什麼道德不道德,虛偽不虛偽,這應該叫做:雄才大略!
福臨倏然站起,彷彿心血來潮,十分興奮地說:“好,朕也有對付的辦法了!他不是要把大學士都降成正六品嗎?朕就來它一個'照舊例兼銜',大學士兼理六部,仍舊正二品,看他們還說什麼!哼!〃湯若望的說教忽然被打斷,已是吃了一驚,聽福臨這麼一說,好半天默不作聲地望著年輕的天子,好象他是一個垂危的病人,眼光裡滿是憐憫和遺憾。
福臨心裡畢竟知道正直、真誠、友愛這些瑪法倡導的道德是好的,是對的,在湯若望這樣的注視中,心裡漸漸覺出些羞愧和不安。他〃嗐〃了一聲,重新坐下,沮喪的心緒不知不覺地又抓住了他。
轉眼間,又到了中秋。
順治皇帝在學士王熙、馮溥陪同下,在西苑萬善殿召見兩位高僧。一位是去冬皇上在南郊偶遇的海會寺住持憨璞性聰,他後來被請入萬善殿與皇上談佛法、講禪機,很得看重,賜號明覺法師。皇四子夭亡,順治心緒惡劣,十分消沉,廣購佛像,並在信佛的太監們慫恿下,決意召請南方高僧來京說法。憨璞性聰於是推薦了他的兩位法祖:玉林通琇和木陳道忞。今天在座的另一位高僧,便是龍池派禪宗第四代得道高僧中的玉林通琇。他已到京有些時日了。
召見禮節、見面問安等等已經過去,談話繼續著,神秘而吸引人,福臨簡直有一種忘形的明慧感。玉林通琇那穩如泰山的打坐姿態,長眉疏髯、清瘦寧靜的面龐,從容藹然的表情,細長的眼睛裡那超凡脫俗的光亮,使福臨象發熱的病人在額前突然敷上冰雪一樣,心下的躁亂頓時化盡,無比清爽。他帶了幾分敬仰說:“從古以來,治理天下都是祖祖相傳,日理萬機,不得閒暇。如今朕好學佛法,從誰而傳?〃玉林通琇道:“性聰來書,稱皇上佛心天子,久修梵行,慧性敏捷,時以萬幾之暇,體究禪宗。今蒙皇上召對,果如所言。老僧觀皇上,乃金輪王轉世,夙植大善根、大智慧,天然種性,信仰佛法,不化而自善,不學而自明,故為天下之至尊。〃聽一位高僧這樣揄揚自己,福臨心裡非常高興,笑道:“朕想前身的確是僧。如今每到寺院,見僧家明窗淨几,總是低迴不忍離去。”“皇上夙世為僧,未曾忘卻習氣。〃玉林通琇點頭道。
福臨興味更濃:“朕再也不能與人同睡了。凡臨睡時,都命一切諸人出去,才能睡得著。若聞得一些氣息,則通夕輾轉不寐。”“此亦習氣使然。有睡訣雲:先睡心,後睡眼。”“老和尚此訣真古今未發之妙!〃福臨欣然又問:“參禪悟道後,人還有喜怒哀樂麼?”“逆之則怒,順之則歡。”“大都如此,參禪還有何難?〃福臨笑問道。
“也不難。不見龐公雲:'難,難,千石油麻樹上攤。'龐婆雲:'易,易,百草頭上祖師意。'靈照雲:'也不難,也不易,飢來吃飯困來睡。'”“卻是靈照超過龐公、龐婆。”“正是。參禪學道,不需別處尋討,但二六時中,向穿衣吃飯處會,行住坐臥處會,於此平常心即是道,無憎愛心即是道。不需截根盤之固執,鑽骨髓之治痾,冷地里忽然覷破,始信從前都枉用了功夫!〃福臨心順口服地讚道:“老和尚說的是!哦,請問,壽昌無明和尚與雲門湛然和尚俱有高名,果真悟道善知識嗎?”“二老悟不由師,而知真行卓。無明和尚有偈雲:'冒雨衝風去,披星戴月歸,不知身裡苦,難慮行門虧。'至於湛師,則雲流天空,事過即忘,尤稱無心道人。〃福臨稱羨不已,又問,“還有個雪嶠和尚,聽說他性情真率,從不事事,末後示寂又十分超脫。老和尚可知此人?”“雪大師乃老僧的先法叔。丁亥年八月十九日微疾,次日親書一紙示眾雲:'小兒曹,生死路上須逍遙,皎月冰霜曉,吃杯茶,坐脫去了。'到二十六日酉時,果然索茶飲,口唱雪花飛之句,奄忽坐化。“福臨聽著,無限神往。高僧那聖潔的、超凡脫俗的事蹟,神秘而富有詩意,對他這個在紅塵慾海中沉浮得傷心、厭倦的人,有著無比的吸引力。他問起的幾位老和尚,都是江南有名的大師,不但佛學精深,詩文素養也都很高。福臨情不自禁地說:“朕極喜雪嶠大師書法。先老和尚磬山與雪嶠師兄弟書法孰優?〃玉林通琇淡淡笑道:“先師學力既到,天分不如;雪大師天資極高,學力稍欠。故而雪師少結構,先師乏生動,互有短長。先師常對琇講:'老僧半生務作,運個生硬手腕,東塗西抹,有甚好字,不過虧我膽大罷了!'〃福臨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