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倒映著荷葉蓮花,越向南走荷田越密,放眼遠望,竟是一碧無際了。
清風徐拂,吹來一陣陣荷花荷葉那獨特的芳香,沁入福臨心脾,他全身都輕鬆下來,竟有飄飄欲仙的遐想。不是嗎?
耳邊隱隱有管絃之聲,越來越真,悠揚動聽。從天上飛來?從水面送來?從蓮葉荷花中漾來?福臨如同進入了美妙的幻境,放慢腳步,醉心地傾聽著。管笛簫笙和著歌聲越加清晰了:“白雲飛,黃葉颺,秋風起,菊秀蘭芳。回車步馬將何往?還到湘潭上……”哦,唱的是《端正好》,尤侗的新制雜劇《讀離騷》中第二折的一段。果然是水殿歌聲,倍加清越。這本是屈原的唱段,由宮人們合聲唱來,別有情趣。剛才還在萬善殿背誦《離騷》,這不是令人愉快的巧合嗎?……轉過水灣,遠遠的一座高閣簇擁在綠天花海之中,那是剛建成的蓮花閣。歌聲更強了:“那湘君啊,蘭旌橫大江,湘夫人啊,辛楣葺曲房,中洲北渚愁予望。聽瑤琴寶瑟參差曲,想碧杜紅蘅飄渺香。還惆悵,空盼著九嶷如黛,幾時對二女明妝……”尤侗的《讀離騷》被送進宮中後,福臨很喜歡那文采。後宮識漢文的妃嬪有數,而懂詞曲的只有董鄂妃一人。所以福臨看罷,就把本子交給了她。他曾有意令宮中樂工演習彈唱,誰知近日事事不遂心,他哪裡還有興致!如今,能夠如此體貼他的意念,竟令宮人們演習出來,還能有誰?福臨心裡暖洋洋的,嘴角含笑,加快了步子。
蓮花閣上,珠簾半卷,董鄂妃坐在長塌上,榻正中放著一張小几,几上就攤著那本《讀離騷》。十幾個十三歲上下的小宮女,一半人吹笛、鼓瑟、品簫、彈琵琶、吹笙、敲板,一半人和著樂曲唱詞,在廊下演習不少時間了。她們見皇上突然上了閣,都停下曲子跪安。福臨擺手道:“罷了罷了!只管演習你們的,朕也聽聽。〃董鄂妃早已迎上前來。福臨笑道:“我猜就是你,再沒有第二個。〃董鄂妃溫柔地笑道:“是為今晚中秋家宴演習的。此劇中,東皇太乙、東君、雲中君、湘君、湘夫人、大司命、少司命、山鬼全都出場,人多熱鬧,又照著仇十洲的《九歌圖》新作了幾套行頭。陛下要不要過目?”“虧你想得周全。鬼精靈,一直瞞著我的吧?好,今夜同母後一道觀看,奇文共欣賞,疑義相與析,等著瞧!〃兩人說笑著,一同走到閣中。卻見容妞兒那一隊隨侍宮女中站了一個保姆,抱著個胖胖的大眼睛小姑娘,紅紅的小嘴象玫瑰花蕾似地努著,非常招人愛。福臨在正座上坐定後,董鄂妃才在旁座上坐下,伸手抱過那小女孩。小女孩不哭也不笑,只是好奇地東張西望。當她眨動著長長的、象把小扇子似的濃密的睫毛,定睛看著福臨時,福臨忍不住笑了。他拉起她一隻藕芽般的小手,柔和地問:“告訴我,你幾歲了?
叫什麼名字?”
“三歲,叫冰月。〃聲音清脆悅耳,象小黃鶯在枝頭啼鳴。
“冰月。這名字好哇!……那三個呢?濟度和勒爾錦的?”“都還小,留在宮裡乳母帶著。這小妮子真招人愛,也大些,我試著時時把她帶在身邊。”“論長相,論穎慧,她不象你的侄女兒,倒象你的親生女兒,長大又是咱們滿洲的絕代佳人!〃福臨笑著說。
董鄂妃正疼愛地撫摸著冰月的頭,為她撩開前額的鬈髮,說:“也許真是前世有緣,這妮子見我就怪親的……哦,今兒個你看上去氣色挺好,怪高興的!”“酒逢知己千杯少。我雖沒有喝酒,業已半醉了……”福臨興沖沖地講起上午談禪的經過,自己豁然開朗的解脫感,然後說:“你也學禪修道吧!清淨無為、清心寡慾,紅塵煩惱其奈我何?你也該解脫解脫,這兩年,你煩惱得太苦了!……”
董鄂妃垂頭不語,靜默片刻,後來抬頭笑笑,回答說:“好哇,我拜陛下為師,肯不肯收呢?〃福臨也笑了。忽然他對廊外一揮手,提高嗓音道:“停一停!〃一直演練的樂曲停了,福臨走過去,說:“這一處曲子尺寸不合,要再寬一些。'水車荷蓋鮫人舞'一句重新演練。
檀板拿來!”
“啪〃,檀板一點,樂曲重新開始。在皇上親自指點下,曲中誤差都被改正過來。又演唱了兩遍,福臨才滿意地退了回來。董鄂妃迎著他說:“古諺說,曲有誤,周郎顧。可以比得眼前風光吧?〃二人相視而笑。
宮女們演習完畢,董鄂妃賞她們一大盤點心,吩咐她們晚上用心演唱,唱好了另外有賞。
宮女們走後,董鄂妃說:“皇上,我們也走吧?”“走?我正不想走呢!她們奏唱一番,便有點心吃。朕做了半日教習,連茶也不給一口。你也忒偏心了。〃董鄂妃高興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