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女招待像她自已被嚇了一跳似的,將昏暗的走廊一隅掃視了一遍。
“什麼也沒有,赤裸裸地露著鮮紅的牙床和雪白的牙齒。就是說,那個人沒有嘴唇。”
說起來是有些玄乎,那位客人是半拉人,即身體的三分之一是假的。
最顯眼的是嘴唇;鼻子也殘缺得醜陋不堪,可以直接看到紅紅的鼻孔裡面;眉毛連痕跡都沒有。更為可怕的是,他上。下眼瞼沒有一根睫毛。難怪女招待懷疑他頭上的白髮也是假髮。
另外,此人左臂是假臂,右腿是假腿,要說身上完整的部分,惟有身軀。
後來,據他——名叫蛭田嶺藏——自己說,他在前年大地震發生火災的時候失去了胳膊和腿,面部全被燒傷了。因此,受了這麼重的傷還保住了命,是一大奇蹟。這反倒成了他自誇的資本。
這個怪人,叫他洗澡時,他假犯感冒了,推辭不去;可是女招待一走,他便拄著手杖,邁著假腿,哈步哈哈地踏著地板,順著長長的階梯往谷底的浴室走去。也許是走慣了,他出奇地走得穩穩當當,身子靈巧地向前移動,敏捷地往下邁步。
下了階梯,來到發出可怕的嘯聲、滾滾流瀉的鹿股河岸邊。那裡建有一座以天然岩石形成的陰暗的浴室。
以為他是洗澡,卻又不是。他從走廊來到院子裡,從浴室外隔著玻璃在裡面窺視。
因為下著濛濛細雨,加上天色已近黃昏,水蒸氣瀰漫的澡堂裡,猶如夢中景色,幽暗朦朧。
裡面有兩個白乎乎的東西在蠕動,那是三谷健壯的肌肉和柳倭文子光潤的身體。
溫泉的澡堂也分男女浴室。可是,由於澡堂裡沒有一個浴客,像空曠而晦暗的谷底一樣,柳倭文子異常害怕,三谷便進了女浴室。
室內昏暗,又有水蒸氣,連對方相距不到兩米的白皙的身子都看不清,因此,兩人既不怎麼沒得不妥,也不怎麼感到害羞。
耳邊能聽見的只是因下雨而上漲的河水的流瀉聲。因與上房相隔甚遠,澡堂構造又是原封不動地利用天然岩石,便感到這個世外桃源惟有兩個剛出世一般的赤條條的男女形影相對。
“那些事用不著擔心,那是騙騙小孩子的鬼把戲。”三谷在熱水裡站成個大字形,悠然說道。
“我可不那樣認為。我好像覺得他現在還在那一帶徘徊。”
柳倭文子白嫩嫩的肉體像張畫一樣貼在黝黑色的岩石上。
少時,青年忽然有所察覺,驚異地問道:
“曖,你在看什麼哪?連我都給嚇了一大跳。眼睛怎麼啦?別發呆,柳倭文子,我說的你明白了嗎?”三谷忽然恐慌起來,請人大概是發瘋了吧。
“我是看到幻影了嗎?瞧,有個奇怪的東西從那個視窗往裡瞅。”一個瘋癲的。像做夢似的傻乎乎的聲音回答。
三谷大吃一驚,又強自鎮靜。
“沒什麼,只能看見對面樹上的紅葉。你今天怎麼。”正說著,不知為什麼話突然中斷了。
與此同時,柳倭文子一聲驚叫,寬大的澡堂發出回聲,令人不寒而採。
他們看見了。在向著河的窗戶外面,他們在一剎那間看見了一個不可言狀的可怕的東西。
那是個從未見過的怪物。
那怪物倒豎著密原的白髮,戴著奇異的墨鏡,墨鏡下面沒有鼻子,半張臉都是血紅的大嘴和鰍露面尖利的挎牙。
柳倭文子在極度驚恐之下,顧不上羞恥和體面,略地跳進浴池,候他緊摟住三谷的裸體。
在清澈見底的美麗的泉水中,兩條人魚飄飄悠悠地偎在一起。
“逃吧,快逃吧。”一條人魚緊勾著另一條人魚的脖子,嘴貼在耳朵上匆匆說道。
“別害怕,是精神作用,看錯了什麼東西。”
三谷把依舊接著他的柳倭文子拉出浴池,跪到窗前叭地開啟窗戶往外面看。
“你看,什麼都沒有。我們是神經過敏了。”
於是,柳倭文子隔著青年的肩膀,悄然伸長脖頸往窗外張望。
就在眼皮底下,鹿股河黑黝黝的河水湍湍奔瀉。那裡剛好是水深處,本來水就很深,加上淫雨連綿,河水上漲,又是傍晚的深谷,在谷底奔流的河水益發顯得可怖。
喜然,那當兒三谷感覺到,緊貼著他屁股的柳倭文子的肌肉,突然一陣一陣地痙攣起來。
“呀!唉呀!”
如她驚叫的河岸一看,這回連三芬也不由得“啊”他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