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和周。 到了晚上快6時的時候,龍來了。他說,我們的努力已經沒有用處了;對停火來講, 一切已經太晚了,日本人已經到了城門邊上了。對這件事我並不感到悲哀,對這種 結局我也從來沒有悲哀過,因為我從一開始就不喜歡這種最後努力的做法。事情很 明顯,唐將軍想不經過最高統帥的批准便籤訂停火協議。在通知日本人時,“投降 交城”這四個宇是無論如何不能提到的。在起草停火的申請或請求時,一定要讓人 覺得這個動議彷彿是由國際委員會提出的。換句話說,唐將軍打算躲在我們的身後, 因為他預料到最高統帥和在漢口的外交部會有嚴厲的指責,他害怕受到這個指責。 他想把全部的責任都推到委員會及其主席拉貝的身上。這是我很不喜歡的!
下午6時30分,紫金山上的火炮在不停地轟擊著,山的周圍都處在電閃雷鳴之中。 整座山驟然間置身火海,不知哪裡的房子和彈藥庫被點著了。(這是一個古老的有關 南京陷落的象徵。有句民諺說:“紫金山焚則金陵滅。”)可以看見中國平民從南面 逃過來,他們沿著安全區的街道奔向他們的容身之處。跟在他們後面的好幾支中國 部隊聲稱日本人已經跟著他們進來了。但是這條訊息不準確!從逃跑的部隊的步態 來看,最後幾支部隊是在悠閒地穿街走巷。由此可以判斷,他們沒有受到敵人的追 趕。我們斷定,這些部隊肯定是在南城門或光華門遭到了敵人炮兵的猛烈轟擊,驚 慌之下四散逃走了。越接近內城,他們就越鎮定。原先的狂奔亂跑現在變成了逍遙 的進軍。當然有一點是不容懷疑的,日本人已經兵臨城下,總攻即將開始。
我告訴韓先生和總部的其他工作人員,我們得提前回去,免得中國委員的家人 為他們在外的丈夫或親人擔憂。我自己和韓先生開始往回走,到家做些準備,以免 我們因為炮擊或轟炸而陷入困境。我在手提箱裡放進了必要的洗漱用具,在必不可 少的藥箱裡放進胰島素、包紮用紗布等等。隨後我讓人把這些東西送進新挖的防空 洞裡,我覺得現在的這個防空洞比原來的要安全一些。我在皮大衣裡又塞進了必要 劑量的藥品和醫療器械,以備我在必須離家時用得上。我裝滿了東西,看上去像個 聖誕老人,覺得行走很不方便,但是又沒有別的辦法,因為我是依賴胰島素的。有 一小段時間我有點憂慮,我還能帶點什麼走呢?我再一次走過所有的房間,又仔細 看了一遍,好橡要和家裡那些破爛東西告別似的。那兒還有幾張孫輩們的照片,這 得放進口袋。這下我裝備完了。我很清楚,此時此刻是沒有什麼好笑的,但是臨刑 前的幽默畢竟還是佔了上風——小丑,你笑吧!表演還在繼續!快到晚上8時的時候, 龍、周兩位先生(林已經撤退了)到我這兒請求在我的住房裡得到保護。我同意了。 在我們回家前,兩位先生在委員會的錢櫃裡寄存了3萬元。
晚8時,全劇的最後一幕開始了——猛烈的炮擊!火光映紅了整個南面的天空。 院子內的難民一直擠到了防空洞的邊上。有人在用力地拍打著兩扇院門,婦女和兒 童哀求我們放他們進來。一些大膽的男人從德國學校後面翻過院牆,想進入我的院 內尋求保護。這種苦苦哀求我實在聽不下去,於是我把兩扇大門全開啟,把想進來 的人全放了進來。防空洞裡已經沒有地方,我便將人們安置在房子之間以及房屋的 旮旯裡。大部分人帶來了自己的被褥,在露天席地而臥。一些機靈鬼把他們的床安 置在水平懸掛的德國國旗下面,德國國旗是為防日本轟炸而備的,這個地方被看作 是“防彈地帶”!炮彈和炸彈在不停地呼嘯著,越來越密集,越來越接近。南面的 整個地平線變成了火的海洋,到處是山崩地裂的聲響。我戴上了鋼盔,給我的中國 助手、好心的韓先生也戴上了一頂,因為我們兩人是不進防空洞的,再說那裡面也 已經沒有地方了。我像只獵犬一樣在院子裡跑來跑去,在人群之間穿梭,在這兒訓 斥兩句,在那兒安撫一下,最後大家都乖乖地聽我的話了。
快到半夜的時候,我的院門前發出了一種可怕的沉悶的響聲。我的朋友、禮和 洋行的克里斯蒂安·克勒格爾(我們的財務主管,安全區的財政部長)來了。“克里 杉(譯註:對克勒格爾先生的呢稱),我的天,你來這兒幹什麼?”“只是來看創你 怎麼樣!”他告訴我,主要街道中山路遍地是逃跑的中國軍隊扔下的軍服、手榴彈 和各種各樣的軍用物資。“還有一件事,”克里斯蒂安說,“剛才有人願意出手一 輛尚能使用的公共汽車,只要20元,您說要不要?”“克里斯蒂安,都什麼時候了!” 克里斯蒂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