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老的曲阜尼山,住著一位姓林的郎中,大家都親切地稱他為林郎中。林郎中年近四十,孤身一人。
那歲,疫病橫行,有位老婦人染上重病癱瘓在床,她的兒媳聽聞“割肉療親”之法,毅然割下自身的肉,熬成湯餵給婆婆。怎奈傷口惡化,沒幾日兒媳便離世了。
林郎中知曉此事後,大為觸動,趕忙前去為老婦人診治。不久,老婦人的病便漸漸痊癒。
一日,林郎中採藥歸時夜幕已臨,途中遇一妙齡女子,約二十出頭,攔住他欲求共宿一晚。林郎中忙道:“姑娘,我居所狹小,且我獨自居住,實有不便。”
女子卻執意要跟從,終是隨他回了家。林郎中無奈,只得在屋外搭了草鋪歇息,將床鋪讓與女子。疲憊整日的林郎中,於草鋪上一沾枕便沉沉睡去。
天將破曉時,他忽覺身旁有人,點亮燭火一瞧,竟是那女子。他嘆道:“姑娘,我是個漂泊不定之人,你跟著我,定會吃苦。”
女子應道:“手腳健全,何懼之有?皆可憑雙手掙來。”於是,二人就此結為夫婦。?一年後,家中添了個可愛的娃娃。
數載光陰轉瞬即逝,孩子已至三四歲。這些年,林郎中依舊每日採藥行醫,女子則將家中事務操持得有條不紊。
然這美滿生活卻招來了旁人的閒言碎語。有人暗自揣測,林郎中怎會尋得如此賢惠的娘子,且從未聽聞她孃家之事。林郎中亦隱約聽聞些許流言,可他念著女子待他極好,又那般能幹,便未將其放在心上。
那年,桃溪舉辦盛大的社戲,連演十場。林郎中心想,妻子平日辛勞,也該去散散心。
於是每日皆勸妻子去看戲。女子卻屢屢推辭,今日推明日,直至最後上演《趙氏三娘投井》時,林郎中執意拉她同去。女子實在拗不過,便應允去看夜戲。
彼時,戲班子若要演投井戲,開演前掌陰教的需先審場。掌陰教的發覺左邊角落有股陰氣,定睛細瞧不禁大驚失色。他匆忙尋到本家,如此這般言語一番。
本家便去找社戲管事之人,言今夜不可演投井戲,只可演他戲,投井戲改於明晚。管事之人亦應允了。
次日,掌陰教的審場後仍稱不可演投井戲。第三日亦是這般,管事之人惱怒,質問他們究竟會不會演此戲,若不會,十場戲的酬勞皆不予支付。
掌陰教的無奈說道:“那便請將那位女子請出場地。”管事之人順著其所指瞧去,不禁失笑:“那是林郎中的娘子,這周遭許多人皆認得她。”
掌陰教的道:“你設法將林郎中找來,切不可驚動他的娘子。我有話相告。”社戲處尋了個憨厚之人,佯稱請郎中去瞧一急症,林郎中只得前往。未料等待他的並非病患。
管事之人將林郎中找來後,掌陰教的問道:“林先生,你這娘子從何而來?”林郎中如實相告。掌陰教的蹙眉道:“她對你好,恐有隱情,只是後果難料!”
此語令林郎中惶恐,忙問如何是好。掌陰教的道:“你歸家後讓她回趟孃家,看她是否願意。若應下回孃家,她定會選午後至夜間時段,那時你再來尋我。”
林郎中歸家依言一說,女子當即答應,果將時間定在某日後晌。
林郎中滿心憂慮去找那掌陰教的,後者予他兩張符,道:“你隨她去後,她孃家若招待你,莫要膽怯,需鎮定,佯裝毫不知情。離去時於她房門悄然貼一張,出大門再貼一張,如此便無大礙。”
至那日,二人出門未行多遠天色便暗了,摸黑許久才至山林間一座大宅院前。岳父家眾人皆出相迎,招待甚是周到。
用罷飯食,林郎中便道:“我忽想起,有一病患今日需換藥。那人病情危急耽擱不得,你且在此等候,我換完藥便歸。”女子信以為真,催他速去。
他出來依掌陰教的吩咐,貼罷兩道符,疾奔歸家。待天明,他邀那掌陰教的男子同往昨夜山林之處,只見房屋不見,唯餘一座孤墳,墳旁停著一口尚未入土的棺木。兩張符分貼於墳與棺前。
自此,女子再未歸家。而後聽聞,棺中乃是那割肉辭世的兒媳,她感恩郎中救婆婆之恩,化為鬼魂與之結為夫妻。林郎中日後時常思念於她,卻也無可奈何。
眾人皆言人鬼有別,然此女子非但不嫌棄林郎中貧寒,更與他育子延續香火。未行惡事,反倒助人,即便如此仍被強行拆散,實在令人嘆息。
:()山村聊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