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年間,尼山腳下的小鎮,宛如一幅靜謐的水墨畫,質樸而安寧。泥瓦匠張大山,在這方天地裡,憑藉著一手精湛的手藝,築起了不少人家的屋舍,也築起了自己平凡的生活。經媒妁之言,他迎娶了鄰村的周氏。
周氏生得溫婉賢良,那眉眼間的溫柔恰似春日暖陽,初入張家,便將家中大小事務操持得井井有條,毫無怨言。閒暇之時,還會跟著張大山去往工地,為勞作的他遞上一碗清茶,或是幫忙遞送工具,夫妻二人的身影在小鎮的街巷和工地間穿梭,起初也算是和和美美,引得鄰里稱道。
歲月悠悠,周氏有了身孕,這本是闔家歡喜之事,可張大山心中卻有著別樣的執念。在那個“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觀念根深蒂固的時代,他滿心期盼著周氏能誕下一個兒子,好傳承張家的香火,延續家族的血脈。
周氏分娩的日子到了,隨著一聲啼哭,長女呱呱墜地。張大山滿心的期待瞬間如泡沫般破碎,那喜悅的神情未曾在臉上停留片刻,便被陰沉所取代。孩子的滿月禮,本該是熱熱鬧鬧、充滿祝福的場合,他卻只是草草準備,敷衍了事,對母女二人的態度也變得冷淡許多。
此後的幾年,周氏的肚子像是跟張大山作對一般,接連生下四個女兒。每一個女兒的誕生,都像是在張大山那顆狹隘的心上重重地捶打一下。他的脾氣,在這一次次的失望中愈發暴躁,猶如一顆被點燃的火藥桶,一點就著。家中時常回蕩著他的怒吼與咒罵,甚至拳腳相加也成了家常便飯。周氏默默忍受著這一切,那曾經靈動的雙眼如今滿是哀傷與無奈,往昔夫妻間的情分,在張大山的暴行下,已如風中殘燭,搖曳欲熄。
當週氏再次有孕的訊息傳來,張大山的內心沒有一絲期待,只有無盡的煩躁。分娩那日,他在產房外,借酒澆愁,一杯接著一杯,酒水入喉,灼燒的是他那被執念扭曲的心靈。
當產婆那顫抖的聲音傳來,告知又是女嬰時,他仿若被惡魔附身,瞬間暴跳如雷。酒精衝昏了他的頭腦,讓他忘卻了為人父、為人夫的基本良知。
他猛地搶過嬰兒,不顧產婆聲嘶力竭的阻攔,發了瘋似地奔至河邊。那一刻,河水湍急,似在嗚咽,他卻狠心將那襁褓中的嬰兒高高拋起,眼睜睜看著孩子消失在水流之中。
產婆癱軟在地,驚恐地呼救,聲音在風中瑟瑟發抖。待村民們匆匆趕來,一切都已無法挽回,那滔滔河水,帶走的不僅是一個無辜的生命,更是這個家最後的一絲溫情。
周氏聞此噩耗,只覺天塌地陷,悲痛欲絕。她不顧一切地撲向張大山,那眼中的恨意與絕望交織在一起,似要將眼前這個惡魔吞噬。然而,張大山卻無情地將她推倒在地,周氏的心,也在這一刻徹底死去。
不久後,周氏絕望地帶著女兒們離開了這個傷心之地,小鎮上從此再無她們的音信,只留下一段破碎的回憶,在風中消散。
而張大山,似乎真的是天理難容。一次醉酒後,他踉蹌著走在河邊,一個不穩,失足落水。
被救起時,已奄奄一息,雖保住了性命,卻高燒不退,昏迷數日。待他悠悠轉醒,往昔的精明能幹已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神志錯亂,瘋瘋癲癲的模樣。
從此,小鎮的街頭巷尾多了一個令人嘆息的身影。張大山頭髮蓬亂如雜草,衣衫襤褸不堪,眼神時而兇狠,時而迷茫,仿若被惡鬼糾纏。
一日,鎮上來了個賣貨郎,攤子裡的貨物琳琅滿目,引得孩子們紛紛圍攏。張大山突然從角落裡衝了出來,仿若見到了仇人一般,對著貨擔又踢又砸。貨郎嚇得臉色慘白,丟下擔子落荒而逃。張大山卻在原地怪笑起來,那笑聲在空氣中迴盪,陰森而恐怖。笑罷,他俯身撿起散落的食物,便往嘴裡塞,汁水混著泥土,糊滿了他的臉,可他卻渾然不覺,只是機械地咀嚼著。
還有一回,在鎮口那棵古老的樹下,張大山仿若陷入了自己的臆想世界。他對著樹幹拳打腳踢,口中唸唸有詞,似在與無形之敵搏鬥。那揮舞的拳頭,青筋暴起,眼神中滿是恐懼與憤怒。孩童們不懂事,跟在後面嬉笑,覺得這瘋子的模樣甚是有趣。大人們卻心頭一緊,趕忙將孩子拉走,生怕這瘋子突然發狂,傷到孩子。
多年之後,一位在京城為官多年的鄉紳榮歸故里,衣錦還鄉。小鎮上的人們紛紛前來拜訪,眾人相聚閒聊,笑聲與寒暄聲交織在一起。
這時,張大山恰好蹣跚路過。鄉紳不經意間瞥見他,臉色驟變,那原本洋溢著笑意的臉瞬間變得煞白,手也微微顫抖起來,眼中滿是複雜難言之色,有震驚、有憐憫、亦有一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