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蔣姨娘慢慢悠悠瞥過榻上小臉發青的年輕少女,語調透著些冷意:“再說了,大姑娘不是沒事嗎。”
若真的溺死了,再去報喪,她絕不攔著。
自從五年前主母病逝,如今整個尚書府的後宅事務都由蔣姨娘代為掌管,是以她這般說了,僕婦也不敢再多嘴。
唯有始終守在楚清音身側的那個婢子抬起臉,驚愕道:“姑娘是老爺唯一的嫡女,出了這樣大的事,怎能不告訴老爺一聲?姨娘,您這未免也太過分了!”
“我呸,你這個小賤蹄子,什麼時候輪到你說話了。”
蔣姨娘皺眉:“你可知今日來的貴客是誰?那可是陛下面前的大紅人,上月剛榮升內閣首輔的陸知珩陸大人!人家可是正一品首輔,比咱們老爺官還大一級,你有幾條賤命敢在他面前造次?”
內閣首輔,陸知珩。
上一刻還躺在榻上昏昏沉沉的楚清音,在聽到這個名字時,霎時清醒過來。
陸知珩,該死的陸知珩!
害她兄長入獄、滿門流放的,便是這個處處與他們楚家作對的陸知珩。
多可笑啊,臘月初三,她楚氏兄妹或是入獄,或是打入冷宮,而他陸知珩卻是踩著他們楚家,榮升首輔,春風得意!
一想到害她如此的仇人就在前廳,楚清音胸臆間霎時湧上一陣強烈的怒意,她要殺了他——
“咳咳……”
那怒意衝上心頭,化作一抹腥甜,楚清音側過身,陡然吐出一口血來。
一旁守著的婢子湘蘭見狀,霎時慌了:“姑娘,大姑娘!”
再看楚清音面色慘白,嘴角帶血地躺在床上,湘蘭再顧不上那麼多,“您再撐一撐,奴婢這就去請老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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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書府前廳,鎏金香爐裡檀香幽幽,一片莊重靜謐。
而這份靜謐很快被一道喧鬧打破:“老爺,老爺!你們放我進去!”
正商議政事的兵部尚書喬公權面色一變,連忙朝著上座的玄袍男人作了個挹:“陸大人見諒。”
又揚聲問著外頭:“吵吵嚷嚷,成何體統!”
管家很快入內,先是戰戰兢兢朝上首那位挺拔如松的年輕首輔行了個禮,而後才走到喬公權面前:“是大姑娘身邊的婢子湘蘭。”
喬公權皺眉:“她個後宅婢子來前院做什麼?”
管家有些猶豫,瞟了眼上座。
卻見那錦袍玉帶的高大男人端起桌邊茶盞,不緊不慢地淺啜著茶水,如墨的眉眼一片清冷,瞧不出任何情緒,就彷彿周遭一切都與他無關。
管家這才湊到喬公權身旁,低低耳語。
“什麼!投河!”
饒是喬公權一向穩重,乍一聽到嫡女正月裡投河,也怫然變了面色。
待上座投來一道審視的幽深視線,喬公權才察覺失態,忙朝上拱手:“一時失態,叫陸大人見笑。”
端坐在黃花梨木太師椅上的年輕男人擱下茶盞,稜角分明的臉龐一片淡漠:“可是府中出了什麼事?”
“的確不巧,小女忽發惡疾,老夫恐是無法再招待大人,還請見諒。”喬公權面色訕訕:“改日,改日老夫再請陸大人品茶。”
陸知珩道:“既是府中千金身體不適,喬公快去瞧瞧吧,城防一事晚些再議也不遲。”
“是是是。”
喬公權再次拱手,又吩咐管家送客,這才急忙往外院去。
主人既已離去,陸知珩作為客人,也不好多留。
接過隨從遞來的玄色狐皮大氅,他緩緩披上,閒庭信步朝外走去。
管家一路送到門外,畢恭畢敬彎腰:“大人慢走。”
陸知珩略一頷首:“不必送。”
行至門前那輛朱輪華蓋的馬車前,身側的侍從湊上前低語:“喬尚書的嫡女方才在後院投了池塘。”
陸知珩眉心微動:“因何緣故?”
隨從道:“聽說她看中個寒門舉子非要嫁,喬公權不肯答應,她一時想不開就投塘了。”
陸知珩擰眉:“就這?”
隨從道:“對。”
想了想,又補了句:“奴才打聽到,喬尚書那位姨娘似是在暗中推波助瀾。”
陸知珩:“……”
他之前便聽說過,喬尚書十分驕縱這個髮妻留下的唯一嫡女,將這位喬大姑娘慣出個刁蠻的脾氣。
卻沒想到,這位喬大姑娘非但是個嬌嬌女,還是個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