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獄卒顛顛地跑來:“王頭,上頭來人說提人。”
衙役若無其事地將銀子收起來,問道:“提誰?”
獄卒努努嘴:“喏,提他倆。”
衙役一愣。之前不是說要先關幾日再審嗎,怎麼突然這麼快又改變主意了?
獄卒哪裡知道,只催促:“快提吧,府尹大人等著呢。”
桑落不由吃驚。
京兆府尹要親自審這種芝麻綠豆大的市井案子?
現在天都要黑了,衙門都不休息的嗎?
兩人被押進公堂,府尹還未來。衙役用腳一踢,膝蓋窩吃痛,二人齊齊跪在堂下,規規矩矩地候著。
只聽見公堂後面有人在說話。
“您稍候,下官這就去將案子結了。”
隔了幾息,有個年輕男子才慢悠悠地“嗯”了一聲。
很快從後堂走出來一個身著官服之人,額頭上又是汗又是油,捉著袖子擦了一把臉,又扶了扶烏紗帽,才坐了下來。
一旁的書吏將狀子文書等物一應鋪在他面前,他十分認真地讀了起來,公堂之上落針可聞。
桑落跪在地上,埋著頭,餘光瞥見一旁的桑子楠側頭看了過來。她一偏頭,正好看見他衝著自己眨眨眼,示意她莫要害怕。
她倒不害怕。
往公堂來的路上,她想了很多。
這麼大的官,審這麼小的案子,若說沒有馬車上的人授意,她是不信的。
一個權貴,要想殺掉自己,哪裡需要對薄公堂?
這可是蠻荒的古代。權貴隨便安排兩個人將她拖走,弄死再扔進深山,神不知鬼不覺。何必如此大動干戈?
所以,權貴要的不是她的命。
可她又沒有財。
還能有什麼是權貴要的呢?
“咳咳——”府尹大人清了清嗓子,看向一旁的書吏,“案子寫得很清晰,案情也簡單,堂下二人可認了?”
書吏躬身道:“還不曾畫押。”
府尹大人的目光這才落到桑落和桑子楠身上:“誰是桑子楠?”
桑子楠抬起頭:“草民桑子楠。”
“巡防說你阻撓辦案,按律當打四十大板,”府尹大人的手敲敲桌案,“你可認?”
桑子楠躬身伏地,正要認罪,桑落卻搶先開口:
“大人!”她直起腰來,“當時巡防的人突然衝進來抓人,他為了護我,喊了一句話,連手指都不曾動一下,何來阻撓一說?”
“放肆!公堂之上,豈容你肆意辯駁?”衙役在一旁呵斥,“大人問你話,你再答。”
“公堂喧譁,當掌嘴十下。這次且記下,若再犯,數罪併罰。”府尹大人抬起額頭,眼神望向桑落,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才說道:“你是桑落?”
“正是民女。”
“看來你已經承認你女扮男裝行醫之事了。”
“認。”桑落答道,“可是我——”
府尹大人並不容她說下去:“霍家告你意欲對其動私刑,你可認?”
“沒有動私刑,我是想要替他驗身。”桑落十分坦然,“大人可傳‘豁牙’前來對質。”
府尹大人看向衙役:“霍家人可去傳了?”
“卑職去了,霍家三口皆不在家,說是下午就出遠門去了。”
“既如此,此案就結了。”府尹大人側耳聽了聽後堂的動靜,沒有聲音,又繼續說道:“桑落女扮男裝行醫一案,業已查明事實,本府雖為京中府尹,仍感念百姓之不易,辦案須依律法,亦願兼顧慈悲感化——”
喲,隨隨便便一說,居然還押韻了,他假咳一聲,看向桑落:
“其一,本府要你抄寫《女戒》五百遍,你當潛心研讀,以期日後能恪守男女大嫌。
其二,本府要你前往雲錦繡坊,從事女紅一年,所出繡品皆記錄在案。
桑落,你需明白,這刺繡女紅才是你用針之處。
其三,你不得再扮做男子行醫。若日後再有此等有傷風化之行,本府嚴懲不貸,絕不姑息。”
桑落越聽,心越冷。
衣裳明明半乾了,她卻忍不住地顫抖起來。
氣的。
這個判罰著實太缺德了!還不如打她幾十大板來得痛快!
抄女戒?做女紅?還從此不能行醫?
她算是看出來了,馬車上的人,屬貓的,是要拿她當一隻耗子磋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