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是盯了陳子龍一眼,又望著李天涯,心下暗生比較之意,低聲道:“子楚兄也是氣宇軒昂,不輸於人。”
她身子靠近李天涯,膝蓋相促,檀口在李天涯耳邊軟語,李天涯依香偎軟,鼻端傳來一陣子女子異香,心裡一蕩,忙坐直身子。笑道:“我僅一粗鄙漢子罷,河東君謬讚了。”
柳如是道:“不然,在奴家心中,子楚兄稱得上是海內奇男子。”柳如是很少用“奴家”自稱,這次是李天涯破天荒第一次聽到。李天涯暗汗,沒想到柳如是如此稱道他。當然,得其誇讚,他心裡也感暗爽。
說話間,夏允彝、徐孚遠、李雯等幾社主要成員也輪流起來發言,就連宋佳也上去說了話,都是談論關於詩社發展的話題。
眾人開始暢飲傾談。
杯盞交幌間,陳子龍拍案而起郎聲道:“近日還有一件憾事,我輩之恨也。”眾人一怔,忙問緣故。
陳子龍嘆了口氣,說道:“目下蓼洲先生被押往京城,君子蒙難啊。”
蓼洲就是周順昌的外號,陳子龍說的是周順昌被押上京的事。近年閹黨勢大,魏忠賢與明熹宗乳母客氏勾結,殘殺朝中異己,炮製了乙丑詔獄及丙寅詔獄等,一時間朝廷內外,人人自危。
楊漣、左光斗、魏大中、周朝瑞、袁化中、顧大章等六人,被他們牽連進熊廷弼案中,投進監獄,拷打至死。
這些東林領袖的相繼被害,朝野震動,對其他讀書人的影響極大,眾人敢怒不敢言。
同時,凡是與魏忠賢有私人關係都得越級升遷,更有很多投機的讀書人不惜變節投附閹黨。
一名叫陸萬齡的監生還別出心裁,建議在國子監建造生祠,把魏忠賢與孔子並論:“孔子作《春秋》,忠賢作《要典》,孔子誅少正卯,忠賢誅東林,宜建祠國學西,與先聖並尊。”
甚至尊貴如楚王,也為魏忠賢建起生祠。其餘人紛紛仿效,甚至變本加厲,於是魏忠賢的黨羽遍佈朝野。
今年初,有一紅衣道人,在鬧市中唱道:“委鬼當朝立,茄花滿地紅。”這被看作魏忠賢、客氏當道的讖語。
甚至有人說,“只知有魏公公,而不知有皇帝“。
與客氏交結,是魏忠賢的一大機遇,明熹宗乳母客氏是北直隸定興(今屬河北)人,嫁侯二為妻,但十八歲便入宮。
入宮之前的魏忠賢有些武功,左右手均能挽弓,箭法很準;家中貧窮,卻喜歡賭博,賭運不佳,常常受到凌辱。
明朝習俗,宦官與宮中女性,主要是宮女,也包括像客氏這樣的婦女,暗中或公開結為名義上的夫妻。兩宦官爭一宮女之事,亦不乏其例。
客氏原與太監魏朝相好,後來便移情於魏忠賢。熹宗朱由校即位後,方十六歲,封客氏為奉聖夫人。客氏仰仗著明熹宗對她的依賴,在各個崗位安插自己親信。
魏忠賢,就是在客氏的有意扶植下,一步步走向權力巔峰的。
魏朝與魏忠賢爭客氏,意義不止於爭一女,而是爭寵於熹宗,自然更為激烈,甚至夜間於宮中喧鬧。
明熹宗也竟然過問起此事,他問客氏看中了誰,由他做主安排。客氏選擇了魏忠賢。魏忠賢與客氏合謀,矯旨將魏朝打發會鳳陽,派人在途中將他殺死。
謀殺了魏朝後,魏忠賢又把比他地位更高的王安定位了下一個謀害的目標。
王安不同於魏朝,是顧命太監,在移宮案中與外朝大臣合作,有相當的威望。當時御史方震孺上疏,請逐客氏和魏忠賢。
王安也感覺到魏忠賢的威脅,奏明熹宗,欲加懲處。但真要處治魏忠賢時,他卻患婦人之仁的毛病,又手軟了,只是令魏忠賢改過新。
客氏被逐出宮後,魏忠賢一時無所作為。誰知熹宗比他更離不開客氏,若失魂魄,居然不食者數日。不久,明熹宗又把她召回宮中。魏忠賢和客氏在外朝官僚中尋找夥伴,找到魏朝的同鄉、給事中霍維華,指使他彈劾王安。客、魏包圍熹宗,矯旨將王安降為南海子淨軍,又派人把他殺害了。
王安死後,魏忠賢升為司禮秉筆大監。這打破了常規,因為他不識字,原沒有資格人司禮監的。自此魏忠賢裡外勾結,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眾人聞言都扼腕嘆息,覺得憤慨又無奈。
在座這些人大部分都是秀才身份,像宋佳、冒闢疆、賈敏等是世家子弟,目前要對抗閹黨,別說他們,連他們父輩也不敢多言,以免惹火上身,株連九族。
當下眾人議論紛紛,只是無計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