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特絲毫不留情面的言辭讓莎琳的臉色有些難看,饒是以她自小受到的禮儀教育也很難在自己的祖父被比作低階魔物的時候露出什麼好臉色。
她下意識將眼神瞥向別的方向,似乎是覺得這樣就會讓人無法發現自己的失禮,但賽特很輕易就看出了她的想法,然而並沒有閉嘴的打算,
“我曾經也想過要不要與魔族對抗到底,但後來發現大可不必。
“若是魔族在人類的領地上大行殺戮,那些平民自然會響應我的號召,大家一起將那群魔物驅逐出去。
“但是這個魔王和之前的那些確實不一樣,他會潛移默化地改變所有人的想法,會用對未來的期望和當下的美好來讓他們失去反抗之心。
“不但如此,他還會讓人們覺得他們曾經受到的痛苦全都來自人類的上層,也就是貴族和王室”
賽特頓了頓,似是在懷念什麼,
“魔王和我說,貴族並不是這個世界的剛需,也無法為這個世界帶來進步,所有的下層智慧生命都需要知道真實世界的樣子,無論是骷髏還是平民都有權利學習自己感興趣的事物。”
莎琳對這樣的說辭似乎不以為然,她撇撇嘴小聲道:
“那要是有些人的興趣就是支配和統治他人呢?難道魔王也會給他們權利?”
賽特笑了起來,
“這個問題我也問過,你猜魔王是怎麼說的?”
莎琳並未答話但顯然對答案很感興趣。
“魔王說:‘任何妄圖顛覆他計劃的人都會受到最嚴厲的懲戒。’”
賽特一邊回想一邊說道: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似乎很認真,我自然也是相信的,畢竟一位魔王想要殺死一個人類可太輕鬆了,或許最寬仁的懲罰便是即死吧,至於最嚴厲,我想象不到”
面對賽特陳述的實力層面的事實,莎琳有些說不出話了。
老實想想似乎的確如此,貝克子爵領為人類王國戍邊接近百年,且不說底層的人民生活到底好不好,單說貝克家族這個還算的上有良心的小貴族,在王都那些人的眼中便也和一粒沙子差不了多少。
莎琳的大腦忽然開始自行腦補:
幾年之後,和平協定消失,到時候尚未歸附的貝克子爵領自然是首當其衝,若是整片領土都在戰火中變成了一片硝煙瀰漫的白地,那麼國王會怎麼樣呢?
他會為自己的家族流淚嗎?又或者是豎起一塊銘刻著貝克家族犧牲者的紀念碑?又或者是大筆一揮將這片土地獎賞給自己手下某個表現亮眼的騎士,製造出下一個倒黴蛋家族?
莎琳並不想自己給自己找難受,但她認為自己的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她的眼睛看著不遠處那熊熊燃燒的壁爐火堆,讓賽特有些捉摸不透。
年輕人或許都是這麼倔強吧。已經失去貴族頭銜的老裡德先生這麼想著,給出了自己最後的規勸:
“我知道貝克家族這麼多年以來對待領民算得上不錯,若是你的祖父登高一呼,說不定真的能讓領地全民皆兵,但我還是覺得這是沒有意義的掙扎。
“完全進入戰爭防禦狀態的小領土能夠堅持多久?一年兩年又或者三年?
“你們錯誤的選擇只會拉上平民們陪葬。
“我的話難聽,但你大可以仔細想想,事實便是如此。”
他指了指已經塞給莎琳的《人魔戰爭歷史紀要》說道:
“帶回去給你的祖父看看吧,我們兩家好歹有這麼多年的情分在,我也不忍心看到貝克家沒落,魔王曾和我說,越早表明立場就越能留下一些東西”
莎琳臉上猶帶著幾分不願接受現狀的難看,她聽出了對方話裡送客的意思,便起身整理了一下外袍說道:
“您的話我明白,會轉述給爺爺的。”
再一次走在凜冽的寒風中,莎琳只覺得自己的內心比寒風還要冰冷。
她的怒火早就被迷茫消弭,伸手摩挲了一下自己從小開始訓練的長劍,莎琳忽然感覺這個世界有些荒謬。
事情本不應該是這樣,魔族應該兇惡無比,人類應該奮起反擊,哪怕會有犧牲,會有很多犧牲也無所謂,因為,世界本來不就應該是這樣嗎?
魔族不是就應該與人類互相殘殺嗎?如果有一天連這條鐵律都出現了改變,那麼自己存在的意義究竟是什麼?自己這麼多年練劍的目的又是什麼?
她漫無目的地遊蕩在蓋斯城中,身邊臉上帶著笑意的人們彷彿與她身處兩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