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帝二年,四月
建業城
詔獄
靜帝在左右的陪同下,進入詔獄最深處的一間監牢。
這裡面關押著的是當朝國丈,舒國公週休。
週休本就上了年紀,在詔獄小吏毫無顧忌施展手段審問後,很快選擇了屈服。
“將門開啟。”靜帝平淡的聲音傳來。
詔獄小吏絲毫不敢怠慢:“喏。”
伴隨著陣陣鐵鏈垂下,監牢大門“咯吱”一聲被推開,油燈的光透過鐵欄的縫隙,很快充滿了整座監牢。
靜帝看到面前這老者,表情絲毫不見變化。
他不緊不慢的彎起袖袍端坐週休對面,緩緩開口:“聽聞老國公指定見朕,所以,朕來了。”
週休慢慢抬頭,見是靜帝,連忙起身行禮:“罪臣週休拜見陛下。”
“且慢,”靜帝盈盈一笑,揮手製止:“朕何等何能,配得國公如此大禮。按說這天下除了先皇,也只有趙王叔才值得國公如此吧。”
他的語氣無比平淡,可是口中說出的每一句話,都像是無形的刀刃刺在週休蒼老的背脊上。
“陛下恕罪,”週休顫顫巍巍地抬起頭,正好與靜帝冰冷的眼神對上。
這下週休不敢再有小心思。
他清楚,當今這位與先帝不同,一旦將其激怒,哪怕他這周氏家主都討不了好,會有性命之險。
“老臣知道陛下所來為何,願意和盤托出,惟願陛下可放我周家一條生路。”
靜帝微微頷首:“你且先說。若是不能讓朕滿意,這周家也沒有繼續存在的必要了。”
“陛下放心,”週休再度行了一記叩禮,緩緩道:“那老臣便開始了。”
……
“陛下可曾聽過天機讖言?”
靜帝微微蹙眉:“你指的是成國餘孽,袁氏?”
週休點點頭,面露回憶的神色:“那成朝末帝的血脈,機緣巧合下習得《天罡相術》,一手相卜之術天下無二,曾以斷言西涼國運而名動江湖。”
靜帝卻是失笑搖頭:“江湖走卒三人成虎,這般荒謬的言論,國公竟也信得?西涼國滅,是諸子奪帝,再加我大吳舉國興兵。”
“區區一沽名釣譽的相師,以國公之能還會輕信。”
說這話時,靜帝平淡的語氣中多了幾分嘲諷,隱隱還有些許失望。
他費了這麼大勁頭,可不是來聽這些江湖流言的。
週休聽出靜帝的不屑,但他也不意外,反倒是繼續往下說。
“當年斷言西涼國運的相師,自號袁天機,下令子孫後代沿用天機之名。”
“西涼滅國距今一百七十餘載。袁天機歷經八代,每一代人出世皆有讖言伴隨。”
“第二代袁天機,批言‘歲在大荒,赤地千里’。當時正值文帝朝,天下可稱盛世,然後關中大荒,河北蝗災,百姓流離。”
“第三代袁天機,批言‘甲子延年,群龍相爭。’當時正值康帝朝,天子甲子之手,皇子壽宴帶兵,國朝逆亂,綱常廢置。”
“第四代……”
……
緊接著週休一一將歷代袁天機的批言念出,同時還將每一句天機讖言與朝政對應。
靜帝本來還漫不經心,可隨著一件又一件鐵證擺在面前,他的臉色愈發陰沉,甚至還多了幾分自己都沒能察覺的慌亂。
他有些憤怒的掀桌起身,看向週休的眼神閃動著殺意:“一派胡言。老國公若是堅持妖言惑眾,這周家,朕必滅之!”
週休似乎早有預料。
不過他既然開口了,也清楚自己無法再從這詔獄中走出去。
週休不緊不慢的將木桌扶起,緩緩道:“一應讖言,老臣早已收好藏於府中。倘若陛下有興致,抄家時可讓人留意幾分。”
說完他眯著眼,望向靜帝,眼神中帶著幾分戲謔:“陛下既然不信,何故如此大動干戈。對了,這第八代,也就是當今江湖上的袁天機,五年前也放出讖言。老臣打聽到了,陛下可介意聽聽。”
靜帝含怒瞪著週休,憤而下令:“老匹夫,住口!”
“來人,給朕殺了他。”
週休見靜帝這般慌不擇路的模樣,哈哈大笑:“陛下果真還是昔日的陛下,哈哈。也罷,老臣在臨死前便放肆一回吧。”
話剛說完,一柄寶劍已經到達週休右臂。
唰啦!
劍光閃動,血線如飛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