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在的滿腔熱血早被磨得一乾二淨,只有逆來順受,否則就挨餓受凍。他也想過死,奈何撞牆撞得太疼了,終究沒死成。
“張在——”典獄長喚人開啟了張在牢房的大門,懶洋洋地拖長了音喊道。喊罷,悠哉悠哉叫上開門的兩個獄卒識趣地走了。
這意思是有人來探監。
然而會是誰呢?杭州老家中的老母年逾花甲,腿腳不便,不大可能隻身前往錦京;江晚山一個通緝犯,也難以這樣大搖大擺地出入天牢;韓景宣和林天道哥倆,一個不知所蹤,一個遠走北境,更不可能。
茅草堆裡猛地探出個臉上青一塊紫一塊黑一塊的人頭。被折磨得不成人樣的張在勉強支起身子,強撐著從牢房裡出來。
“張大人,好久不見。”遠處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張在循聲望去,只見一張劍眉星目、夢魘般的臉。
崔玉澈!
朝中幾乎無人不知他與張在極其不合,是張在的頭號政敵、死對頭,他來做什麼?
張在答應江晚山替他翻案,於是江晚山便動用了些關係,讓張在平步青雲,時任大理寺卿時,為重查二十名劍案,崔玉澈便對他頻頻施壓、處處掣肘。
不過眼下張在早已不是那個意氣風發的大理寺卿張在了,再看見崔玉澈,心中五味雜陳,竟有些老友重逢之感。
假使你在暗無天日的地牢裡待個十天半個月,哪怕出來見到從前的敵人,也提不起恨的興趣了。
他太疲憊,不僅是身體上的疲累,而且精神上的疲勞更甚。
“張大人,還認得我嗎?我可差點沒認出來你,瘦了這麼多,變化真大……可真是苦了你了。”崔玉澈那語氣彷彿真的是許久不見的老友敘舊一般。他說罷,拍了拍張在的肩膀,轉頭對身旁那低著頭的人說道,“你,進去吧。”
那人聽了崔玉澈的命令,取下披風,乖乖地向牢門走去。
張在揉了揉眼,定睛一看,那人居然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
“這是要做什麼?”張在不可思議地問道。
“這還不夠明顯麼?”崔玉澈反問。
那人背對崔玉澈正要走入牢門,崔玉澈竟上前一步從身後捂住那人口鼻,滄浪瞬時出鞘,一劍割斷咽喉!
張在瞠目結舌。
“不過是個死囚而已,替你死了也算有些貢獻。”崔玉澈給他繫上披風,滿含歉意地說道,“你不到一年便從狀元做到了都護,又擢升大理寺卿,升遷得如此之快,我原懷疑你是魔宮的人,要對江晚山不利,現在看來,是我錯怪了你,實在抱歉。”
“從現在起,你就是我崔家的書童,名為‘白十二’,原籍衢州,逃荒來到錦京附近郊野,我大姐崔沅君見你十分可憐,便把你收留在崔家,明白嗎?”崔玉澈對他說道,“你不要再叫我‘崔大人’了,你叫我‘三少爺’就好。”
“那……那張在呢?”張在在一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旋即頷首低眉,將一張臉隱匿在兜帽下,追問道。
“張在?他已經死了。”崔玉澈朝那具屍體努努嘴,“走吧。”
“等等。”張在道。
“怎麼?”崔玉澈並沒有停下腳步。
“那崔……三少爺你救我出來,是要做什麼?”張在問道。
即便是誤會,他也可以選擇明哲保身,不用冒險來救一個死囚的。
崔玉澈停下腳步,臉上是剛才殺人之後那樣平靜的神情,幾近冷血,簡直令人不寒而慄:“什麼救你出來?弄清楚你的身份。”
“是!”張在連忙誠惶誠恐地改口道,“小的白十二,欲請教三少爺……”
“清君側。”崔玉澈頭也不回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