弋鰩握在他手中微微晃動著,劍尖上的血滴落下來。
那柄劍彷彿一尾有生命的怪物,在他手中嘶鳴著、嚎叫著,恣意展露著它猙獰的手段,將人的性命當作引以為傲的戰利品。
靜止不動的賊寇們又在須臾之間一一倒下,揚起一陣煙塵。
那些人的鮮血從整齊劃一的脖頸傷口處洶湧淌出,沁在土裡,發臭發腥。
神機劍心底一驚,仍是強行鎮定下來,將周身真氣運起,身後火海之中,竟隨之猛然升起一陣沖天的火龍捲。
神機劍生在倭國,自然從幼時起便受到倭人卑劣行徑的薰陶,從未將所謂的武德放在心上,對於他來說,只要能擊敗對手,無所謂用什麼手段,哪怕是背後偷襲也沒什麼不光彩的,因此,他將劍法與倭刀術融會貫通,創造了一門專為襲擊而生的劍法——稽合。
只見神機劍緊握劍柄,垂頭趴在地面上,身姿伏得極低,幾乎將握劍的那隻手遮擋得嚴嚴實實,使人無法看清他的出招,只能感受到他身下傳來的烈烈疾風。
稽合斬·神機一閃!
神機劍高聲喊著招式名的同時,手中劍已在電光石火間向李清幽斬去!
叮!
吱——
弋鰩與倭劍相互刮擦而過,火星四濺、真氣對撞,巨大的力量在這一刻、集中於這一點,如瞬時坍塌的海潮一般爆發,真氣如同破碎的浪潮,四處散逸,與空氣擠壓出淒厲的尖嘯,驚馬揚蹄狂奔。
驚恐神色瞬時爬滿神機劍的臉——他的全力一擊、最速一斬,竟然被這樣輕而易舉地截下!
神機劍大駭,順勢往後退去,飛身上馬,意欲騎馬往火海處奔逃,可李清幽哪能如他的意,飛踏幾步,縱身躍入長空,春夜微寒中,熟悉的冷冽,那記憶不由分說地湧上心頭。
寒江玉落,萬徑千山。
長天之上,唯有狂風怒號,縱身入夜的李清幽彷彿以天為海,化作一尾恣肆徜徉的巨鰩,倏忽穿雲,猶如海獸破水,驟然下墜,鬢髮四散,直取獵物而去。
鐵杏焚秋!
李清幽如一片落葉般悄然落地,周身飛旋的真氣卻無法掩蓋,火焰遭真氣裹挾,環在李清幽身旁。
弋鰩橫亙在身前,身邊飛旋的烈火隨真氣凝於劍身,進而隨劍刃往神機劍胯下馬匹削去,劍光迴轉,那馬的四足竟瞬間被齊刷刷斬斷,人馬一併飛滾出數十步,人仰馬翻,李清幽面對滾落在地的神機劍,抖去劍身的血漬,步步緊逼。
九華劍法第八十一招——鐵杏焚秋,看似是一劍,實際上是兩劍,取自書法中的橫折筆,先出是一劍,藉由身軀迴轉再回鋒,又是一劍,一放一收渾然天成,似為一劍。
“你要殺我,還等什麼!?”神機劍撕心裂肺地大喊。
“等你出招。”李清幽淡然道,“我不像你,也不像倭人那樣卑劣。”
“劍,為百兵之君,是君子之器;劍在手中,既是武器,亦為禮器,行非君子,不足佩劍。”李清幽闔眸道,“這是蒼山弟子的規訓,在我看來,亦是每一個劍客應恪守的規訓……”
神機劍自然沒有聽進去李清幽說的話,他只注意到李清幽閉上了眼,在他的所謂稽合術中,視覺的劣勢是大忌,更何況完全遮蔽,這樣無異於將所有破綻暴露給面前的敵人,毫無防備。
在神機劍看來,此刻他佔盡上風,怎麼可能不出手呢?此刻不出手,便是坐失良機,若李清幽睜開眼,他的優勢便蕩然無存。
他不會想到,他已經淪落到靠這種方式才有可能勝過眼前的這個人,他們之間的差距究竟大到了何種地步。
他的神機劍才剛剛脫離劍鞘幾寸有餘,他便感覺到一股溫熱粘稠的水漬從後頸處淌下。
弋鰩已出鞘。
“鐵杏焚秋”將他的脖頸環狀切斷,使他的頭顱垂下,卻不至於掉落,宛如切腹自盡後精妙的介錯。
“只可惜,這道理你永遠也不會懂。”李清幽鄙夷地望了一眼。
李清幽頭也不回地走了,任由火舌舔舐著、炙烤著神機劍的屍身,須臾將其吞噬。
——
數日後,清河城內醫館。
“李少俠、柳姑娘,多謝二位了。”張在與凌參軍向二人道謝。
“慚愧慚愧,我並沒有做什麼,多虧了清幽。”柳析道。
“此言差矣,”凌參軍拜謝道,“李少俠救了張大人、您救了我的命,你們二位都是我與張大人的恩人,我凌某人沒齒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