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梁拿起暖水瓶去開啟水。夏天的早晨,太陽昇起的時候,蘇北大地還不是非常炎熱,袁梁遠遠看著試驗中心,那試驗中心大門外的絨樹,枝葉更為繁茂,每一柄葉子都像梳齒般緊密排列,交錯的葉柄之間朵朵紅色的絨花就像一把把羽扇,紅得是那樣濃烈,豔得是那樣醉人,花朵迎風顫動著,靜靜地散發著濃郁的清香。恍惚間,袁梁想起在試驗中心試製ysd產品的日子,繁花依舊,只是美人已去。
袁梁悵然若失,轉過身來,有一個女孩走來了,她手裡拎著暖水瓶,一看就是開啟水回來了。她穿著一件v領長袖雪紡連衣裙,連衣裙是淡淡的藍底,上面印著紅紅的花葉,走動起來,那紅色的花葉就像一朵朵火焰在跳動。她的腳上是一雙雪糕底的拼色涼鞋,露著的腳丫白亮如貝,小腿白淨似雪。
咦,怎麼看著那麼熟悉,袁梁看那女孩的臉,一張白臉正笑盈盈地看著自己,袁梁差點驚叫起來,這女孩竟然是李慧仙。
李慧仙還是那樣的美麗,只是比剛來一機廠時成熟了許多,沉靜了許多,在連衣裙淡淡藍底的映襯下,她的臉上竟好像有點淡淡的憂鬱。
袁梁看著李慧仙說:“你好,仙妹,我聽說你上學去了,怎麼幾年都沒有訊息?”李慧仙平靜地說:“我去金南上學了,是在職的大專,學的企業管理,這不是畢業了我又回來了,分配到企管處了。我這兩天還想著去你家呢,你都有孩子了。”袁梁說:“歡迎你去我家做客,等會我去企管處和你聊天去。”
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眼光卻都轉向了試驗中心,都靜靜地看著那兩棵繁花正盛的絨樹。
李慧仙走了,她的心底湧起了一陣悲涼,她想起了自己曾去明蕪湖跪拜觀音,想起了自己曾猜測的袁梁心中的那個姑娘,她的心中充滿了悔意,她後悔自己不該退讓不該躲避,自己應該勇敢面對內心,應該去勇敢追求。如今,物是人非,袁梁沒有娶於愛華,袁梁娶了別人,還有了孩子,自己的心中徒留淒涼和感慨。
下雨了,雷聲轟鳴,狂風大作,工廠的大路上有幾處折斷的樹枝,下水道也已經堵滿了,路上全是泛黃的雨水,漫過了廠區的馬路。保衛處的兩個人披著雨衣,手拿鐵鍁,清理著下水道上的鐵欄蓋,車間門口站著人,也不能出去。
袁梁走到樓梯口,看見了徐有才,徐有才剛剛抽完煙,菸頭彈了一下,在雨中劃過了一道弧線,掉在地上的雨水中,一下就被沖走了。
袁梁給徐有才打著招呼:“聽說李盈盈給你生了個男孩,恭喜啊,什麼時候喝喜面?”徐有才點下頭:“我這不是正愁著怎麼辦呢,老岳父家的事情真多,煩死了。”袁梁說:“有什麼不好辦的,就定好日子,找好飯店就是了。”徐有才說:“你不知道,小事太多,煩死人。”袁梁說:“這可是喜事,高興的事,可不是煩心的事。”
徐有才說:“我也不怕你笑話,就和你說說,我結婚這才幾個月,這就生孩子了,這就是我結婚之前就懷上了,我都不知道,這李盈盈也不知道是什麼體質,一碰就懷上,我這是著急忙慌地到婦聯李貴菊那裡辦了生育證,還給戲弄了一番。生孩子也快,眼看著人家自己走進了婦產科,幾分鐘護士把孩子抱出來給我看,我還以為是人家的孩子,這生個孩子比到廁所拉大便都快。”袁梁笑了:“你不能埋怨人家李盈盈,還是你立功心切,提前發起了衝鋒,你這彈無虛發,應該高興。”徐有才說:“算了吧,我倒是願意多發幾個空包彈,多來幾炮再打中才好,都是急急慌慌的,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就又懷上了。”袁梁說:“你現在和原來不一樣了,趕快去找李貴菊,你可不能違反計劃生育政策。”徐有才說:“這我忘不了,孩子滿月我就拉著她放環去,不放環我絕不碰她。我給她說,她還不願意帶,我揍著她也得把她趕到計生委去,不是帶一個環,乾脆帶上兩個,這叫連環套。”袁梁笑著說:“帶一個就行,只要帶上,你願意怎麼碰就怎麼碰了。”
下午下班,告示欄圍了一圈人,袁梁看了看,問汪恆善:“什麼事?圍了那麼多人。”汪恆善說:“你還不知道,免去辛偉峰五分廠廠長職務,五分廠廠長由五分廠書記盛東昇兼任。”袁梁問:“為什麼?”汪恆善說:“說是違反計劃生育政策。這下,我們廠計劃生育先進單位的牌子保不住了。”計劃生育政策是當時的國策,被罰款、處分也是正常,也不知道辛偉峰怎麼違反的,違反的是哪一條。
李志強推著腳踏車要走,袁梁迎上去問他辛偉峰怎麼回事。李志強說:“這事我也算是清楚,現在計劃生育抓得這麼嚴,可不是撞槍口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