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無處可去,又不敢留在京城,小姐偷偷去看了你最後一眼,就帶著我和阿寧喬裝打扮離開了京城。行至半路時,她高燒不止,幸得明月庵的住持師太所救,又僥倖撿回一條命。”
“師太憫我們沒有住處,就帶我們去了明月庵。阿寧七歲那年,小姐她油盡燈枯死在了大雪封山的冬日。臨死前她囑咐我要照顧好阿寧,若是可以,這輩子都不要讓阿寧知道她的身世,只願她活的自在。”
說完,柳絮已是泣不成聲,眼淚更是簌簌而下:“她哪裡會知道,她死後,她的阿寧吃盡了苦頭,小小年紀便能獨當一面。”
“她習醫術、習武,手磨破了一層又一層皮,大冬天站在雪地裡扎馬步,渾身凍到沒有知覺,仍倔強的一聲不吭,也從不跟我喊累喊苦。”
“只因她覺得是她無能才沒能救得了小姐,所以想讓自己變得強大,強大到可以保護我,保護她自己。”
柳絮抬手用衣袖擦拭著眼淚,可那淚卻越擦越多,衣袖很快便溼了一大片:“阿寧她早已習慣什麼事都靠自己扛著,在她心中也從未有父親這個角色。所以,我希望你尊重她意願,若是她不想認你,別怪她。”
李玄奕在淚水決堤之前背過身去。
他神情木然的抬頭望天。
劇烈跳動著的心臟彷彿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死死攥緊。
胸口傳來的陣陣劇痛好似要將他的胸膛撕裂開來,疼到讓他幾乎要窒息。
萬般酸楚包裹著他,靜默許久後,他嗓音沙啞問:“阿月她,葬在何處?”
“青州閔陽,菩提寺後山。”女子嗓音戚然。
聞言,李玄奕腦中轟然一聲炸開。
本就慘白的臉此刻更是褪去了所有血色。
他身形踉蹌的後退了幾步,笑著笑著便熱淚盈眶,眼淚終是順著眼眶滾落:“命,都是命!”
他去了菩提寺那麼多次,每次都路過後山,可沒有一次停下過腳步。
他尋了二十年的人就長眠在那兒,可他卻未曾看過她一眼。
上天真是捉弄了他一次又一次!
身形一怔間,他身體猛的前傾,一口濃腥的血噴薄而出。
“……”
“王爺!”在李玄奕倒下一瞬,闌夜一個箭步上前攙扶住他。
艱難抬手擦掉嘴角血漬,李玄奕面色寂然:“本、本王無礙。”
視線朦朧間,女子淡青裙襬闖入眼簾。
他抬眸,沈寧不知何時出現在他們不遠處。
他霎時眉心一跳。
柳絮順著他目光微側身看去,面露訝色:“阿……阿寧,你……”
似知道她想問什麼,沈寧聲音平瀾無波道:“我都聽到了。”
不是她有意偷聽,是兩人聊的太久,她怕耽誤行程。
複雜目光從李玄奕身上掃過,她看向柳絮:“你們聊完了嗎?該走了。”
“這……”
柳絮看了眼李玄奕,唇囁嚅了一下不知該說什麼。
沈寧是大人了,有她自己想法。
認不認李玄奕這個親爹都是她自己的自由,柳絮也不好插手管。
見她提步欲走,李玄奕喊住她:“慢著!”
沈寧身形止在原地,側目而視:“王爺還有事?”
就像柳絮說的,她心中沒有父親這個角色。
李玄奕是她生父還是齊雲程是她生父對她來說沒什麼區別。
只要不與她為敵,她都無所謂。
李玄奕沒想到她會這麼平靜,既沒埋怨他負了她母親,也沒怪他沒盡到父親的責任。
就像於她而言,他只是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他試探性的開口:“孩子,你可怪我?”
沈寧注視他,並未作答。
氣氛一時微沉。
“我們能談談嗎?”他問。
“王爺想談什麼?我和你沒什麼好談的,你要是想表達一下父女情深就算了,我沒那個閒心。”她語氣淡淡。
頓了頓,她又道:“王爺和我孃的事我沒資格評判,我對王爺也沒什麼感情,更不會有怪王爺一說。”
李玄奕垂眸,緘默。
她說的沒錯。
她都不認他這個生父,又怎麼可能會怪他。
她和她母親還真是像,不僅是相貌,就連這性子也肖了幾分。
少頃,他靠著夜闌站直身體:“你們此番可是要去青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