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錚坐在太子府庭院中,懶散地曬著太陽。
這要是在兩月以前,有人跑來告訴他,他一個無家可歸一窮二白的災民,竟然有朝一日能呆在一國儲君府邸裡,在山水畫廊的庭院中懶洋洋地曬著太陽,自在地對著木頭人玩飛刀——他肯定會說那人是瘋子。
至於他一個鄉野小嘍囉是怎麼進的太子府,這事說來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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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錚年方十八,是永晝一邊境小城淮北城溪雲鎮裡的人,無父無母,無牽無掛。
他家本也不是那溪雲鎮的人,而是逃到那裡的。
換句話說,就連姚錚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是哪兒的人,永晝常言,落葉歸根,他想,他有一天要是死了,還真不知道自己根在哪裡。
——只能做個孤魂野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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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爹不是什麼好東西,據他娘說,他爹嗜賭成性,欠了莊家許多銀錢,那背後的大人勢力滔天,他娘還不上,又報官無門,帶著他和梅姨——他的師傅,三個人到處逃命。
多年奔波,苟且偷生。終於才在這一方邊境小鎮安了家。
本以為終於能過上幾年安生日子,不料仇家還是尋上門來。
那一天,他回到家,看到了親人倒在血泊中,從脖子上噴出的血流了一地還未乾。
他剎那間怔住,甚至都來不及悲傷,安葬完兩位長輩。也沒敢多作逗留,拿了剩餘的一些錢糧就走,流浪的一路上要吃要喝已經所剩無幾,最後他終於灰頭土臉地走到了城裡,落腳在一家酒樓做跑堂小二。
剛以為能過上幾天安生日子,誰知道普天之下還真沒人能比他更倒黴,他在那酒樓做了一月的小二,連例銀都還沒結,忽然之間,地動了。
這個邊境小城地動了,頃刻之間,山搖地動,一切化為烏有,悽悽慘慘。
連同姚錚十幾年的人生一般,悽悽慘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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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有那麼一瞬間,姚錚寧願自己死在了那場地動裡,旁人拼命求活,是因為還有牽掛,可是他沒有。
他能有什麼牽掛?一條低賤如螻蟻的命嗎?老天儘管拿去好了。
可惜天不遂人願,姚錚竟然活下來了,幾乎是本能一般,從那場地動後的一堆碎石殘礫裡爬了出來。
傷痕累累,腿上的大洞皮肉綻開。
幸運的是他被人救了。
不是別人,不僅是他後來的主子,還是他的白月光——永晝的太子殿下,慕無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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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這位,說起來初見那一面或許平平無奇,沒有話本里那些什麼杏花微雨,亦或大雪紛飛。
但姚錚永遠記得那一天,那一個地動後的下午。
陽光傾灑在滿目瘡痍的大地上,姚錚傷痕累累從廢墟里爬出來,瘸著腿踏著遍地碎石,尋找水源。
直到見到一條溪,他趴下大口喝,他實在太渴了。待喝夠了,捧起水到一旁洗了把臉,唯恐自己的臉把乾淨清澈的河水弄髒。
直到聽見健壯的馬蹄聲,他抬起頭,只聽見有人衝他喊:“殿下!這有個人”
一群人紛紛看向他朝他走來,隊伍很長,壓迫感極強,他有些錯愕,目光不知放在哪裡,竟然是賑災的軍隊。
姚錚抬起頭,才洗過臉,臉頰上掛著水珠,溼漉漉的,透過沾著河水的眼睫,他看到一個白衣錦袍男子利落下馬,落地時利落乾淨,姿態優雅,衣不染塵。
緩步朝他走來時看出約莫八尺多高,棕色長髮半束,一雙琥珀色的明眸目光灼灼,渾身狼狽的姚錚沒有終於見到活人的喜悅,他衣衫襤褸,傷痕累累,看了幾眼光鮮亮麗的對方,只想窘迫地低下頭。
模樣真好看啊……姚錚心想。
那男人走近時,神情嚴肅而凝重,也不曾刻意留出距離,看樣子全然沒有嫌棄他邋遢不堪,而是鄭重其事地問他,“城中還有多少活口?”
他沒敢直視對方那張英俊的臉,生怕自己露出什麼惹人嫌惡的表情。
他低著頭看著對方白色衣袖上金線縫製的紋樣,回答說,“我不知道,我昏了過去許久,醒來只顧著找吃食,沒看到人。”
姚錚回想起來他跌跌撞撞從城裡出來也沒見著人,但淮北城人口密集,應該還是有人活著。
男人問他,“你是何人,什麼名字?”溫潤的聲音,柔和得像一陣風。
“我乃城中酒樓跑堂小二,名喚姚錚。”
男人見他渾身傷痕累累,腿上還有個大窟窿,許是看他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