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近鄉情怯,張誠離家沒幾個月,這回到家門口,卻還是有一點忐忑。不知道母親現在身體如何,不知道杏兒現在如何。自己這幾個月獨身在外,其實想家的很。
自家的院門是虛掩的,推開大門,院子裡照例坐了好多婦人正在畫泥叫兒。這一幕好熟悉,自己的母親正在用一隻巨大的木桶給每個婦人的碗裡新增蛋花湯。雖然張村現在誰家都不再缺一碗蛋花湯了,但是作為一項傳統,這一幕還是一直儲存著。缺了這一碗蛋花湯,婦人們就會抱怨張家如今苛待大家。
而這一碗平平無奇的蛋花湯,在張村也仍然有獨特的地位,家家都傳說張家的蛋花湯是最美味的,懷疑其中有什麼秘方。
其實那不過是用盡了蛋清,單純用蛋黃在開水裡攪一下,加一點鹽花的白水蛋花湯而已。
“阿孃!”張誠喊了一聲。
“唉,我這也是老了,耳朵都聽不真,好像聽到我家誠哥兒喊我,這真是……”母親低頭打著蛋花湯,一邊碎碎念,回頭看時,手中的瓢卻落在木桶裡。
“是我回來了。”張誠過去,跟阿孃抱了一下。“王家阿嬸兒,麻煩你幫我阿孃給大家分一下蛋花湯,我和阿孃說會兒話。”張誠對旁邊的一位嬸嬸說,然後擁著阿孃就往屋裡走。
其實兩母子也沒有什麼話可說,就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怎麼都看不夠。
“誠哥兒你長高了!”好半天,母親才說了這樣一句話。
張誠嘿嘿的憨笑。
“餓了不?我給你去做飯?”
“不餓呢。等下我去喝碗蛋花湯。”
“蛋花湯是個什麼好吃食,都是糊弄人的……”
“好喝呢,想家裡這口。”
“杏兒去學校上課了。要等一下才回來。”母親說。
“哦,她有身子呢……”
“我也這樣說,她說還不礙的,也要趕著給孩子們講課,也怕自己落下課業,非要去,我也說不動她。”
這當口,門外的女人們傳出一陣喧譁笑聲。張誠走出房門來看,卻是趙杏兒回來,一般女人們正看著趙杏兒笑,趙杏兒也不知大家在笑什麼,都被弄毛了,用手整理自己頭髮衣襟兒,一扭頭,正和張誠四目相視。
“郎君!”趙杏兒驚喜道,緊走兩步迎了過來。身後女人們又是一頓爆笑。
趙杏兒兩頰緋紅,說不出是害羞還是快樂,但是眼睛裡的笑意盈盈,她還和小時候一樣,一笑的時候兩個眼睛就彎彎如月牙一樣。進到屋子裡,趙杏兒連珠炮一樣問起來:怎麼回來了,身體可好,在咸陽過得可好,回來能留多久。
“我回來打個招呼,等下還要去館舍那面和寺工的同仁一起聚一下,晌午和晚飯就不在家吃了。然後下午我要陪他們到車輛廠、木工坊那面轉一下。對了木工坊那面我看立起來幾個風車,那是搞什麼?”
“學校裡同學的實踐課,覺得木工耗人耗力,就搞了一個風車鋸木的方案。也才做成沒多久,上次寫信給你說給你一個驚喜,這就是了。細節你回頭會看到。對了郎君,如果你們去木工坊,那面有個人是不是不方便?”
張誠卻忘了這事兒,現在想起來,徐福還在那面呢。徐福這人在咸陽也是大有名氣,若是寺工的同仁看到認出,麻煩可也不小。
“這樣,杏兒,你安排誰給那位傳個話,說我通知他,先到學校這面住幾天,給學校臨時做個值夜的工作,在學校找間空房先住下,先安置一下,也給公孫尼子先生打個招呼,說是我安排的人,請公孫先生幫助照料一二。”
“我這就去。”
“在家吃過飯再去不遲……”
“不,郎君這事兒關係大,我先安排好。我找經常往來木工坊的同學替我去打個招呼。”
簡單安排了家裡的事兒,張誠回到村口的館舍。和幾位同仁簡單吃了中飯,休息片刻便去車輛廠。
聽說車輛廠的工匠們要吃晌午飯和午休,寺工來的同仁們都驚訝——怎麼你們張村的工匠是要吃晌午飯的?
張誠才想起來,大秦全天下也都是一日兩餐,做工的從早做到晚不休息的。於是笑著解釋,說做工務農的都辛苦耗力氣,一日兩餐怎麼受得了,所以張村這面家家戶戶現在都是一日三餐。
工坊車廠的工匠和各種器械打交道,工作危險,如果長時間連續工作,難免出現事故受傷,因此車輛廠這面要求是每天上午下午各休息一刻鐘,中午則除了吃飯還要休息半個時辰。這樣才能保證做工時注意力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