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車駕已經度過了平原津,車隊最近行進節奏開始不正常,走走停停。
御車坊為陛下定製的新式軸承和減振弓的車子,沒有任何問題,一直到現在,都沒有需要更換軸承的需求。減振弓雖然經常更換,但是並不影響車隊的進隊。這一路行程,也多虧了減振弓,皇帝陛下沒覺得那麼顛簸。但是隨著氣候和水土的變化,皇帝確實是生病了。
轀輬車那寬敞而華麗的車廂內,瀰漫著一股濃烈到幾乎令人窒息的藥味。這股刺鼻的氣味彷彿無形的煙霧,充斥著每一個角落。
御醫夏無且身著一襲素色長袍,正恭恭敬敬地跪坐在車廂的一角。他身前擺放著一尊小巧精緻的青銅爐鼎,裡面的火苗舔舐著鍋底,發出細微的“噼啪”聲。夏無且全神貫注地盯著爐鼎中的藥材,不時拿起身旁的蒲扇輕緩地扇動幾下,以控制火候。
經過漫長的等待,終於,藥液開始翻滾冒泡,散發出陣陣熱氣和濃郁的藥香。夏無且小心翼翼地提起藥罐子,將其中滾燙的藥汁緩緩倒入一隻製作精美的錯金銀碗中那隻碗在陽光的映照下閃爍著耀眼的光芒,上面鑲嵌的金銀絲線交織成複雜而美妙的圖案。
夏無且雙手捧著這隻珍貴的藥碗,膝行幾步來到始皇帝面前的几案前。他輕輕地將藥碗放下,然後再次跪地行禮,額頭緊貼地面,不敢抬頭直視皇帝的面容。
一直跪坐在旁邊的趙高此時站起身來,他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輕捏住一隻小巧的銀勺,從碗中舀起一小點藥汁。趙高先是對著勺子輕輕吹氣,待藥汁稍涼後才放入口中品嚐。隔了片刻,似乎確認藥汁沒有問題,趙高這才微微躬身,將銀碗向前稍稍推了一下,同時輕聲說道:“陛下,可以服藥了。”
始皇帝面沉似水,他斜睨了一眼眼前的藥碗,眼中閃過一絲明顯的厭惡之色。但終究還是伸手端起了藥碗,毫不猶豫地仰頭一飲而盡。然而由於喝得太急,少許藥汁還是順著他的唇角滲了出來,並沿著下巴流淌而下。
趙高見狀,急忙從懷中掏出一塊潔白如雪的絲巾,快步上前遞到皇帝手中。始皇帝接過絲巾,隨意地在嘴角處輕輕擦拭了一下,隨後便將絲巾扔回給趙高。
夏無且施禮,退出車子。始皇帝揮揮手:“你也去吧,安撫外面的人,不要人知道我現在的情況。”趙高俯身施禮,悄悄的退了出去。
始皇帝雙眼望向虛空。沒有人看到,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趙高從皇帝的轀輬車中出來,坐在馭者的位置上,一直沉默著。直到車裡傳來一聲搖鈴的聲音,這才抓住轡繩,御馬前行。
黃昏的時候,車隊停下駐紮在路旁。趙高開啟車門看一眼正在昏睡的皇帝,又關上車門,安排侍從們做好皇帝車駕的防衛和隨時服侍。就走去後車的位置,找李斯。
“陛下可能沒法完成這次巡行了。”趙高簡短的說。卻並沒有把話說全,這些話怎麼理解都行。
“……”李斯無言。這些事兒不是沒想過,但是從沒想過會是在出遊過程中發生這種問題,如果在咸陽,那麼一切都會有很多人商討。哪怕圍繞著儲位有什麼爭執,也都有現成的解決辦法。但是皇帝一直沒有立儲,自己這一行人又在路上,這就帶來很大麻煩。
“李相要早做安排。”趙高說。
“我們是不是請示陛下,聯絡一下咸陽那面?”
“你還記得當初皇帝臨幸梁山宮,那個時候陛下從山上向下看,看到丞相你車駕隨從眾多,皇帝不喜。後來宮中有人把這事兒告訴了你。皇帝說:“我身邊人有人洩密。”但是沒審出是誰洩密,就當時隨行的人都殺了。咱們的陛下啊,雖然很少殺臣下,但是對身邊的人也並不手軟。”趙高說起一件往事。
回想起這件事,李斯也渾身發冷。
“那怎麼辦?”
“這是朝中大事,李相貴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全要靠李相定奪。”趙高拱了拱手,又回去侍奉皇帝了。
李斯看著趙高的背影,覺得自己後背已經溼了。
雖然自己身為丞相,享盡富貴。也號稱是大秦天子之下第一人,但是過去多年來自己這個丞相,更多的只是參贊其事。揣測皇帝的心思,提出不同方案供皇帝來選擇,真要說是決策,自己能力有限。比之始皇帝初年的呂不韋遠遠不如,就算比前丞相王綰,在決策和獨斷上,也是不能比的。自己的權柄,其實是假借了始皇帝的意志。若沒有始皇帝,自己也無法發揮出一二來。
自己本是楚國上蔡的一個小官,在楚國不得重用,那個時候新王登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