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又見父親(3 / 4)

志洪將嘴裡的肉丁嚥下,筷子在嘴裡吮了吮,在盤子裡攪了攪,將盤子推給鍾明華:“給你,都給你啊!”

鍾明華見狀,哇哇哭起來,將盤子推開。

“這個獨豬兜!”陳淑貞無奈地罵了兒子一句。

鍾志洪涎著臉笑,對妹妹說:“你自己不要的啊!”

說著,不客氣地照盤全收了,將盤子裡的菜帶湯刮進自己碗裡。

鍾志遠看著這熟悉又陌生的一幕,無奈地笑笑,有股酸楚在心裡升起。

晚飯後,鍾春香和鍾志洪兩個社牛都出去了,鍾春香找她同事小羅子研究毛衣編花去了。這年頭家家的女人們都在織毛衣。鍾志洪可能找他的小夥伴劉海濤躲哪抽菸去了。

鍾明華自覺地上閣樓寫作業去了,鍾志遠陪著父母在樓下。

陳淑貞拿著抹布四處擦拭,好像總有幹不完的活。母親愛乾淨,鍾志遠記得在農村時,過年前都要將桌子椅子搬到河裡去,用細沙擦洗得乾乾淨淨。

鍾宜榮在燈下做蠟果,手裡拿著一個臘做的桃子琢磨著。桃子上的毛刺纖毫畢顯,比真的還像。鍾志遠很佩服父親的動手能力,做什麼像什麼,無師自通。

鍾宜榮一輩子靠手藝養活了一家人。在生產隊,在公社,在縣城,他帶著鍾建國靠照相、畫畫,日子過得風風光光。那時隊裡有人獵到什麼,總是拿到鍾家來賣,因為,老鍾家有錢。麂子,野豬,豪豬,野雞,斑鳩,鷓鴣,老鷹,穿山甲,老鍾傢什麼沒吃過?泥鰍、黃鱔是成擔的買,倒進水缸裡,敲了雞蛋養著。那時,泥鰍穿豆腐,鱔片炒麵,清燉田雞,吃得喊不要不要的。縣城時照相館生意火爆,時髦青年進進出出,一時成為縣城的時尚中心。

可終究“九江魚還是要回九江”,落葉歸根是父輩們的執念。一番運作下,回到了贛州城,只是時過境遷,歸來兩袖空空,一時沒了營生,鍾家從此落沒。

鍾志遠坐在一旁,靜靜地看著父親擺弄他的蠟果,想父親這一生的苦難,走過來委實不易。正是蒸蒸日上的時候,卻要下放去農村,父親寧原死也不願全家下放。吃了大把的安眠藥,可是被人發現,從車上抬到醫院搶救,洗了胃又被戴上手銬押送上路。

鍾志遠永遠忘不了那個陽關燦爛的中午,車子停靠在車站時,押解父親的車趕了上來,一閃而過,父親蒼白的臉在陽光下分外明亮,白得像紙。

鍾志遠常想,父親是怎樣的人,一個敢於結束自己生命的人,對遭遇該有多麼憤恨、不公與絕望!

想著這些,鍾志遠眼睛潮熱。

“你不去看書?”鍾宜榮抬頭問。

“馬上去,爸,你做的這個桃子太像了,比真的還像!”鍾志遠掩飾地擦了下眼,衷心誇讚道。

“你爸爸有本事哦,學什麼都像。”陳淑貞一旁誇道,“大吉山鎢礦的雕像都是你家爸爸做的。”

陳淑貞是典型的家庭婦女,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對丈夫無理由的崇拜,說起老公年青時的風流韻事,還喜笑顏開,從不吃醋。

鍾宜榮不無得意地說:“這不是吹的,我一手毛筆字整個礦山都比不過我!”

“要不是生建國,你爸爸要照顧我,在礦山不回來的話,都是大幹部了!”陳淑貞惋惜地說。

鍾宜榮沒說話,多少有些遺憾吧。

鍾志遠泡了茶,遞給父親,轉頭問母親:“媽,你喝哪個茶?”

鍾宜榮看了眼兒子,接過茶喝了口。兒子長這麼大還是頭一回給自己泡茶,十分高興。

“我吃我自己的茶。”陳淑貞說,收了抹布掛到牆上的釘子上。

陳淑貞常有些不知從哪裡打聽來的方子,煮個茶,熬個湯,不見得好,也不壞,只是一種生活執念吧。事實證明她是成功的,九十多歲,說話還剛剛的。

“爸,你喜歡做什麼事?”鍾志遠隨意問道。

鍾宜榮似乎被問到了,可能從來沒人問他這個問題,特別是兒女。

鍾宜榮看著手裡的蠟果,沉思許久,沒有說話。

“你爸爸喜歡看書。”陳淑貞幫父親回答道。

母親的話讓鍾志遠哭笑不得,確實,父親喜歡沒事就躺在椅子上看書。看的書也雜,橫版書豎版書,有大八義小八義之類的,有寫民國的,北伐、童子軍什麼的,有抗戰的,《小砍刀》、《苦菜花》之類的,也有《青春之歌》、《R4之迷》,等等。

鍾志遠也得益於這些書,從小猜著字讀這些書,繁體字、古文言都比同齡的孩子懂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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