佇立於院中守衛的浩鵠聽聞關門聲,回首一望,易宏繞過懸絲,翻身而下,而他身上避雨的斗篷卻不見去向。
“公子,公子?”浩鵠忙解下肩頭斗篷,緊跟易宏,想為他繫上。
而固執獨行的易宏仿若聽不見亦看不見般,只一意冒雨走在前,未曾對連連勸說的浩鵠留一絲側目。
“劭朗,我想與你成婚。”十六歲那年,她向肖劭朗求親之時,確有幾分感恩心思。
乍聽此言的肖劭朗驚得瞠目結舌,一半是烈火烹油般的激喜,一半是多年夙願得償時難以平復的悸動。
他雙拳緊握壓制狂熱心跳,片刻間,玉面點染桃色,結結巴巴地小心探問:“你……你是說……”
“幸得識卿無雙面,從此阡陌多暖春。瓊華心悅你,愛慕你很久了,很想做你的妻子。與爾共渡此生劫,同歷這世難。懿卿願意接受我嗎?”她大方而篤定地笑著,拉起他微微顫抖、薄汗微粘的手,在那玉白掌中緩緩寫下一個“心”字。
纖指帶動他的大手緩緩蜷合,她捧著他的手放在心口,狐眼深深凝視雙目霎紅粼粼微閃的星眸,柔聲莞爾道:“我喜歡你,想永遠和你在一起。若有一天,我先去了,我就把名字刻在三生石上,在忘川橋乖乖等你來接我。你說,好不好?”
“若……”肖劭朗的聲音隨著沸騰的心跳顫得厲害,頰上緋紅沿至烏鬢,垂眼盯著自己被緊攥的手,抿了好幾次唇,閉目定定心神終於問出,“若……我先去了呢?”
“我會抱著你的屍身自盡,絕不讓你孤身寂寞。”她慎重模樣仿若起誓,纖手握著他的大掌撫上側臉,軟玉一般的嫩滑柔肌貼合他熾熱的掌心,嫣唇微翹,倩音脈脈仿若撒嬌一般,“幽冥鬼道里,你不要走得太快。萬一我追不上,找不到你,我會哭的。”
肖劭朗噗嗤笑出聲,卻又瞬間滴下兩行清淚,言笑晏晏:“終身所約,永結為好。婚姻可是一輩子的事,瓊華……你真的……”
“我只要你。”她簡短而堅定地打消他的顧慮,“你只說願不願意娶我。”
“我願!那……”肖劭朗抹淨眼淚,蹙眉想了想,羞紅滿面,咬唇淺問,“明日成婚如何?”
“明日?”畢竟婚姻乃終身大事,她原本還想好好準備一番呢。
“那就今晚!”肖劭朗以為她覺得太遲了,迅速改口。
“今晚?”她一時呆愣,垂首心笑:哪有這樣猴急的新郎,“我還什麼都沒準……”
“我有!”肖劭朗溫柔淺笑,拍拍她的手,待她鬆開,起身提衣向裡屋跑去。
不一會,他雙手抱出一個箱子,略顯幾分羞怯,道:“你的婚袍、頭冠、絲履、雀扇、配飾,我都……都早已備齊。”
她聞言嫣然一笑,若春日灼灼桃李,紅酥纖手慢慢開啟箱子。
箱內衣衫疊得齊整,首飾已另配銀匣裝好。
“我久居山中,不知世間流行樣式,就、就準備了這些……可能有些……簡薄粗陋。你全當看看,若有喜歡的,我馬上多多備齊。”肖劭朗雙目如墜星辰,笑若彎月,抿唇頓了頓,輕聲道,“也不知……合不合你心意。”
她摸著輕若煙縷、華潤非常的嫣紅衣襟,光看此衣細密針腳與精緻圖紋,便知他挑撿許久,用盡心思。尤其是那金線圍織,挑縫辮鏤,綴滿珠寶的金色鳳凰,當真是世上難有的精秀臻品。
再看銀匣內的頭冠裝飾:雀尾貼金的鳳凰展翅凌於排排珍珠鏤堆的九重祥雲之上,寶石銼銀之百態百鳥昂首圍賀,琳琅珠翠做勾連,琪玉珊瑚為託襯。真真精粹華美,凡塵無雙。
若雪纖指一顫,僅是粗粗觀瞧,便已知其用心細微恰若輕塵。以他貼切深情,這箱事物怕是久經修改整理,直到他滿意方止。她不禁狐眼泛紅,哽咽半晌才問了句:“怎麼……都是我的東西?你的呢?”
“我……”肖劭朗有些羞怯地撓撓頭,“我還沒……”
難道他一直未替自己盤算準備?她緩緩一嘆,忍下淚奔,卻連鼻頭都紅了起來,咽咽嗓,抬首笑靨如花,柔聲道:“我給你做,你等等我。”
她命人找來上好紅緞,繃覆在繡架上,青宇將穿好絲線的數枚銀針交付於她。她站定離繡架丈約處,提氣雲手依次揮出手中銀針。
只見飛針仿若授命傀儡一般,依她指尖方向穿過綢緞,留下些許線紋,再由她拉回,返身折於其手中。如此反覆僅僅一瞬,不消一刻,紅緞之上即顯出一幅金龍出岫。祥雲紫氣東來,金龍栩栩如生,整幅畫卷威嚴莊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