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超過易宏的預料,趙璋在派公主前來相邀也被易宅公然拒絕之後,果然失去了所有的耐性,竟下旨命各省司衙以“裡通外國”“私渡糧械”為由查封易宅名下所有莊子、鋪肆、倉庫。
可此令剛剛傳至中書閣,中書閣輪值的翰林們皆驚異不已面面相覷,竟無一敢擬寫聖旨,且像一併約定好似的,齊齊尋藉口皆相互推脫:有的說年事已高,手抖難以執筆;有的說執事尚淺,無法擔當重任;有的說手中案卷冗沉,無可脫身……
傳令太監看無法交差只得再輾轉其餘六部,但六部眾眾一聞此事,皆緘口不言。唯兵部侍郎藍玉在太監即將折回時悄悄找到他,自告奮勇道願隨侍同回,也好給陛下一個交代。
太監雖踟躕猶豫,但實在別無他法,只好帶著藍玉入宮覲見。太監剛將在中書閣與六部所見所聞據實稟報,藍玉跪在堂下還未得召見即聽到屋內趙璋怒吼與摔盞之聲。
藍玉垂首隱隱一笑,又很快恢復如常。
“大人,”太監快步跑出傳召道,“陛下讓您進去呢!陛下不太痛快,您可要小心應對啊。”
藍玉起身拱手微笑應道:“多謝公公指點。”說罷,二人旋身進門,穿過正殿,行至寢殿內室,還未開口便聽到趙璋斷斷續續的咳嗽聲。
“微臣兵部侍郎藍玉參見吾皇萬歲,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藍玉跪拜叩首道。
“怎的是你來回話?”趙璋聲音低啞仿若垂垂老矣的雄獅暮年嘲哳,“尚書呢?丞相呢?”
藍玉心底嗤笑:不都被你換的換,殺的殺了嗎?但他面上依舊恭敬,只是叩首未起,沒有言語。
“大膽!”趙璋眼瞧著堂堂兵部侍郎都如此唯唯諾諾模樣,難不成易宅勢力竟讓他們恐懼至此嗎!
趙璋壓在胸中的怒火倏地騰昇,灼灼熱力竟燒紅他微起褶皺的臉,使他瞪圓的雙目目眥盡裂。他拍桌而起,一口氣沒喘上來,再快速咳喘不已。
“陛下保重龍體啊。”藍玉再次叩首道,“非臣下怯敵不敢應戰,而是為了大周巍巍萬里江山不能與易氏為戰啊!陛下,大周自開國以來,北陷韃靼纏鬥,軍餉耗空國庫。百姓沒有得到休養生息的機會,便又遇上千年才得一見的蝗災與水患。如今已有十二州府守軍疲於應對四起的農民暴動與賊寇茅匪,十四個司衙陳倉已空……陛下,如今大周委實無一戰之力,不宜再為一屆商賈而大動干戈,恐傷國本啊。”
趙璋張開口怔了半晌,為保龍體安康,從未有人敢將所有真相剖析得如此血淋淋的真實,他也從未想到大周積弊竟如此之深。
“陛下,易氏在民間甚有人望,百姓中甚至有不少人為其立生祠,奉其為神明日夜進香叩拜。”藍玉據實再道,“自進軍強佔鹽池,易宅便以糧、鹽、藥、馬資助四方匪軍。暴動僅僅兩日,便已有三州盡數淪陷!守河兵將疲於協同州府撫慰水患之災,漕幫更是趁機強開河道,助易宅調運人力物資救濟百姓攬獲人心。此大周危急存亡之秋也,不可再意氣與易氏相爭而妄動國本啊!陛下——”
“資助暴匪?攻陷城池!大膽!大膽——咳咳咳咳……”趙璋扶案狂咳不已,不知是氣惱易宅權勢滔天,還是失望軍眾無能,原本咳紅的臉瞬間氣得慘白鐵青。
“陛下,臣有一緩兵之計,只是……”藍玉佯裝為難,刻意將話只說一半,引誘趙璋暴怒斥責。
“說!還有什麼是朕承受不住的?”趙璋吼道。
“易氏……雖有虎狼之心,但實礙於其手掌資源,正面硬戰,恐傷敵八百自損一千,實在不是上上之計。不如……借力打力。”藍玉抬首偷瞧趙璋凝重神色,放低聲音道,“與易氏締結姻親,將其收為己用,不知……”
“你居然教唆朕與虎謀皮?”趙璋順了順氣,冷笑道,“再說了,易氏家主易宏弱冠有餘,年歲上倒還說得過去,但陰險狡詐、詭譎善變、性情難料。而易氏女主,已然二十二歲仍待嫁閨中,朝中根本沒有皇子與其……”
“陛下,”藍玉叩首請道,“自古以來,‘遣妾一身安社稷’,不傷一兵一卒便可消弭硝煙,公主和親才是最為妥帖的折中之法。微臣斗膽,安慶、懷慶公主皆正當妙齡,不如下嫁……”
“荒謬!”趙璋由太監攙扶起身,皺眉劍指怒道,“易氏不過商賈,怎可高攀天女!”
“那……”藍玉起身拱手再請,“若是命易氏捐金救災,有所成效後再論功行賞,以封賜抬高身家,再嫁入王府……”
趙璋低頭想了想,緘口不言,未置可否。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