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月、揚鞭策馬。
又經一晝夜奔襲,跑死數匹駿騎,眾人約於第二日寅時入思南府。
方入思南境,就連風中都充斥著濃郁的梨花香氣。
肖懿卿勒馬駐足,放眼望去:初春清陽下,青山綠水間,竟全是開至荼蘼的聖白梨花。
環思南皆山也,而山間只千樹萬樹梨花盛放。風起兮時,梨花瓣紛紛乘風而起,於鬱郁山間掀起陣陣“白浪”。
片片碎玉,有些隨風高高揚起,晨陽為其添金輝;有些旋山體而下,如萬千白蝶紛飛。
“主難道不知?”阿狸驅馬至肖懿卿身側,見他昂首淚目、滿面愕然,輕聲勸慰,“‘思南思卿,梨彌山徑’。思南府之情重,天下皆知,奴以為……主也曾聽聞。”
肖懿卿日夜渴盼肖劭朗的訊息,自然也留意過。他以為,夫君也許只是如深思亡妻的潘安一般,種上一山的爛漫桃花,是世人被所謂情愛打動,以訛傳訛罷了……
卻不知,這世上當真有人肯為他,種出這一城繁華。
原只是心動,親眼見之,方才知心慟。
眾人于思南府驛站短暫休整。
“肖公子,用點熱食吧,”重明向獨立驛站前的肖懿卿行禮,“奴已派人通知公子,飯後咱們便入城。”
肖懿卿聞言回首凝視重明,眸色複雜,一言不發。
他們坐船騎馬晝夜不歇,為的就是能儘快讓肖懿卿與肖劭朗見面。沒有明明到了思南府,卻停下來用餐不前的道理。
重明若不是有特殊安排,便是有意困住肖懿卿。
在肖懿卿前世的記憶中,重明對肖劭朗既恭敬體貼,又忠懇知進退。
若不然,重明不會一接到肖懿卿的暗示就匆匆趕來襄助。
可是驛站這場“宴”……
肖懿卿委實不願用鬼魅人心猜測定奪。
這一層,肖懿卿看得透,阿狸也瞧得出。她本想質問這次驛站換馬為何如此拖沓,現爾她明白了,他們都是在為二樓這場宴。
面對肖懿卿與阿狸二人雙重審視,重明容色未改,從容抬首與之對視,眉間一片清明,未現半分狡黠或緊張。
罷了。
肖懿卿輕聲一嘆,未言一字,背手旋入。
既然主人不挑破,阿狸自然不會多嘴發難,也就多瞪重明一眼,默聲跟著肖懿卿拾階而上。
“公子。”
隨行眾人拱手而拜,待肖懿卿落座,也依次入座。
肖懿卿拾筷與阿狸遞了個眼神,便默默吃起飯來。
肖、狸、重明三人同坐主人東桌,吃相優雅。反觀隔壁兩桌大漢,因為晝夜奔襲、粒米未進,食飯如飲水,片刻間便已杯盤狼藉。
阿狸面露鄙夷地瞥了那幫漢子的飯桶樣兒,倏爾卻聽不見旁的聲音,再回首,但見兩桌人全都昏死過去,有的東倒西歪倚在桌上,有的甚至倒在地上呼聲乍起。
“藥效挺快啊。”
阿狸嗤笑一聲,見肖懿卿慢條斯理地吃飯不說話,似在等一個交代。
“進來。”重明看著肖懿卿萬古不變的沉靜面色,心下卻有些慌,放筷側身擊掌,“公子看看,可還行?”
三人目光一同看向敞開的大門,阿狸的眸子倏地亮了起來。
來者是兩位衣著打扮與肖懿卿、阿狸十分近似的男女。
日前,肖懿卿在交給重明的藥方中就用曾經與鶴府通訊的暗語標明,要重明儘快準備好替身。
他這樣愛自由的性子,怎麼可能會甘心受人監視掣肘!
肖懿卿只抬眼瞟了一下,冷冷道:“忒粗糙。”
“時間緊迫,請公子海涵。”重明攜二人拜首,“樓下凌城、凌慕、凌江三兄弟將護送公子前去廣海衛,與小公子相見。”
“廣海衛?”阿狸一愣,肖劭朗竟不在思南府?淩姓護衛,是凌霄的人?
“是,是大公子的安排。”重明躬身向二人詳解,“公子恐怕不知,自九年前您走後,易小公子性情驟變。陛下念著舊情,雖不一定會因忌憚唐門、影衛、鶴府而害小公子,但大公子還是心有餘悸。畢竟小公子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所以,在思南府特意設下千里梨林,以小公子之名緬懷您,以消君王憂慮。”
“做戲做全套啊。”阿狸輕聲一笑,為肖懿卿斟上熱酒,心中雖有被人耍得團團轉的不滿,但主人沒有真的動怒,她也只能陰陽怪氣,“居然還要我和主人跑遍至西至南才得與故人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