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你吃些吧……”
“公子,飲些茶水也好啊……”
易寧還未至瀚海軒寢屋之內,便已遙遙聽見眾僕相勸肖劭朗食飲之聲。
三日前易寧便聽說,肖劭朗雖痛苦難過,表面視之行將就木,但卻在醒來的第一時間用髮簪將重瞳刺傷,斥令其遠遷。
由此可知,肖劭朗早已猜到是重瞳斥責易宏,才逼得她尋了什麼名聲冷寂的藥物,用來剋制他們體內的情人蠱。如今,易宏為保全肖劭朗而死,肖劭朗自然痛恨逼死愛妻之人。
但,肖劭朗畢竟是重瞳親自照看長大的孩子,十數年教養之情,肖劭朗下不了決絕殺手,只能用刺傷“割袍斷義”。從此,恩義兩絕,見面不識。
易寧也是由此判斷,肖劭朗的病有法可醫。
“請公子安。”
瀚海軒眾僕得見冷麵快步前來的易寧無一不全禮參拜,屈膝退讓。
易寧略略抬手,容眾奴起身,折身大步進入寢屋裡間。
“公子,仔細哭壞了眼睛。”重明侍候在榻邊,抬首見易寧,起身揖禮退至一旁。
“凌公子呢?不是他請我來商議嗎?”易寧撩簾獨坐榻邊,側身探看背臥榻上的肖劭朗,奇怪空空蕩蕩的裡屋為何不見凌霄的身影。
“凌公子剛剛去耳房配藥,奴為您去喚?”重明恭敬回覆。
“不必了。”易寧看著榻上之人淺淺嘆了一口氣。
只見他面色蒼白泛黃,唇色全無,漸瘦的下頜長滿胡茬,雙目無神盯著床腳,粼粼淚光中泛著詭異的血紅色,知人至而不理,僅雙臂緊緊懷抱易宏託阿狸所贈之遺物。如此憔悴糟踐自身,哪還得當初逸仙身姿、卓然華彩。
“公子,”小尹捧盞入內,走到易寧身側,躬身托盤敬上,“參湯。”
“肖劭朗,”易寧拿起小尹奉上的瓷碗,口吻沒有眾人預料的那般親切,甚至連一絲憐憫的溫度皆不見,反而且悲且冷,“你起來,把參湯喝了,我帶你去見她。”
見她?怎麼見?立侍一旁的浩天震驚之餘有些茫然:易宏死相悽慘,且全府上下為數不多知曉她死訊的人卻都不知屍首於何處,甚至連同與易寧處置的阿狸這幾日也不見了人影。易寧能帶肖劭朗去哪見?如何見?
僵臥避世的肖劭朗聽到此言,像是塵封已久的懸線木偶忽被牽動,環抱的雙臂鬆了鬆,含淚欲滴的雙目微微眨動,他將懷中物輕輕送入被裡,彷彿怕被人偷了去而藏寶。
肖劭朗雙臂用力,艱難轉身之際,雙目卻泛起一陣白星迷霧,眩暈之感牽拉住他的身體,將剛剛起力的病軀又再次繳回榻間。
“好了,你別動,先把參湯喝了。”易寧蹙眉示意重明將肖劭朗攬抱坐起,抬起參湯慢慢喂送,眼見肖劭朗倉促吞嚥,險些嗆著,易寧難得地溫柔道,“你我熟識,當是知曉,我易家人,一字千金,必不欺你,慢慢飲。”
一碗定驚安神的珍珠末參湯下肚,肖劭朗只覺一股溫熱之氣由內升騰,貫通四肢百骸,消散眼前些許灰濛,就連頭腦都清醒了許多。他掙扎著拉扯膝頭的絲被,拖動雙腿,想要下榻,卻被推門而入的凌霄制止住。
“你又要做什麼?”凌霄口吻斥責憐憫之意甚足,“你就這麼想去陪她?”
肖劭朗動作停滯半空,眸中凝光再現,低喘半啞道:“她不想見我,可我……想她。”
“凌公子想必有些提氣的靈丹妙藥,你喂予他,我要帶他走。”易寧目不斜視虛弱的肖劭朗,面目淡然地起身道。
“他這副身子能去哪?你姐……”凌霄吐字一瞬被易寧狠狠瞪住,霎時將話頭嚥了回去,只將手上熱騰騰的藥碗放下,狠嘆道,“我不同意。”
“好,那就不必麻煩鬼醫閣下。”易寧背手淡淡,衝著肖劭朗道,“自己穿衣服,跟我走。”
肖劭朗聞言挪至床畔,想要穿鞋起身,卻在低頭瞬間暈星繞目,重心不穩,重重從榻上撲跌下來。
“肖公子!”眾人連忙去扶。
易寧卻獨自攔下了浩天,將欲上前幫忙的他拉回自己身後。
“他都成這樣了,你還要折騰他嗎?”凌霄一把架起肖劭朗,與重明一起將他扶回榻上,回首狠狠剜瞪易寧,“就不能等他好些再……”
“鬼醫大人治了三日,肖公子可有任何好轉嗎?”易寧冷冷打斷憐憫之心盛起的凌霄,輕蔑凜目一笑,轉身揮袍便走。
“站住!”肖劭朗喑啞著低吼,吼聲喝住易寧的同時,冷汗也已沁透他素白的裎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