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三月七日,是王瑞所在片區的遷離日,那是他真正認知末日世界的第一天。
那一天清晨,天空不算晴朗,朝陽在稀薄的陰雲裡顯得陰鬱。王瑞有些漫不經心開著自己那輛小破車緩慢地匯入擁堵的車流。
車上只帶了幾件換洗衣服和幾桶泡麵,不像鄰居那樣將食物和生活用品堆滿了整個車廂和車頂。之所以說漫不經心。因為王瑞隱隱覺得自己會很快回來。因為畢竟這是他的家,這是父母臨走時留下的唯一遺產。他只是一名超市的庫管員,微薄的收入無法保證自己能有一位妻子。
當然,曾經偶爾的豔遇很難說是誰解決誰的生理需要。因此,連情人都算不上的女人,也就無法發展成伴侶。也因此,他無處可去,無牽無掛,也無所期待。
隨著擁堵車流緩緩向指定的方向行駛,街道兩旁幾乎每四、五米均有荷槍實彈的軍人,突擊步槍對準了街道的外側,警察手持警棍吼叫著,警車喇叭裡柔和的女聲播報著撤離通知,但依然無法安撫人們緊繃的神經。
一輛賓士GLE SUV強行插入王瑞的車道,“嘭”的一聲之後,一個肥胖的光頭伸出車窗外俯視著王瑞,怒罵道:“你這Sb,你這破車......”
王瑞看了看已經被高大賓士車頭撞凹的小破車前端,居然笑了笑,什麼都沒說,也沒動車,僵持並沉默地看著那張漲紅而扭曲的肥臉。
當然,不一會兒,一名手持警棍的警察急速走過來,看了看。一棍子敲在賓士的前蓋上,對著那張胖臉低聲吼出了三個字“趕快滾!”。胖臉看了看賓士前蓋上被警棍敲出的小坑,什麼都沒有說,鑽進車裡啟動了車。在警察憤怒眼神轉向王瑞前,他快速發動了車。
原本二十分鐘的車程,到了下午五點,才遠遠看到過江大橋的橋柱。長長的車流幾乎無法動彈。人們從車裡探頭焦急地觀望著上橋匝道的前方。男人們吼叫著,女人們埋怨著,小孩們哭鬧著。
王瑞搖起了車窗,讓一首《天空之城》的鋼琴曲在車廂裡響起。透過車窗望向天空,天邊的濃密陰雲緩慢碾壓過來,原本躲在陰雲後有些毛茸茸的太陽逐漸消失了,四周暗了下來。如同人們的心情。
突然,前方的上橋轉盤處響起了密集的步槍的掃射聲,人群中爆發群體尖叫聲。與此同時,周邊響起了車輛後退或轉向,意圖突破車流。然而除了混亂和碰撞鄰車,車流無絲毫動彈。前方人群慌張地棄車向後逃跑過來。一位男子甩開了自己女人的手,踩過王瑞的前車蓋和車頂,向後飛奔。而那女人恐慌著尖叫那男人名字。
或許是王瑞天性比較懶不願擁擠。等到逃跑人群較少時,他才從車裡鑽出來,離開時將裝有幾桶泡麵的塑膠口袋和雙肩包提上。踮起腳看了看前方,全自動步槍激射的閃耀火光和密集槍聲之外並沒有真正看到什麼,他開始慢悠悠地向後方跑動起來。
去哪裡?自然是回自己的家。跟著人群向家的方向跑著。前方一位抱著小孩的女人不小心摔倒了,王瑞扶起了女人,並問她需要幫助嗎?當他示意幫女人抱她小孩時,女人原本已經恐慌的眼神扭曲了,尖叫著:“別動我的孩子!”在災難面前,好心腸的舉動很容易被誤解。當然,王瑞也可能是想透過這樣的善舉掩飾他內心的恐慌,或者對災難的不屑。
大街上停滿了遺棄的車輛,人群瘋狂向車頭的反方向狂奔。如同車河裡逆流竄動的小魚群。軍人和警察也不再維護秩序,已七、八人一組集結起來,緊張地持槍四處觀望著。習慣晨跑的王瑞已經開始氣喘吁吁了。前方十幾米就是十字路口了,再有一個街區就是家了,他加深了呼吸,緊了緊腿部肌肉,加強了小跑力度。
就在此時,十字路口發出人群的驚呼,慌亂的人群從右邊的街道噴湧而出。街口集結的軍人向右側街道集體開火,九五式突擊步槍猛烈地噴射著火光。兩隻四肢爬行的身形,像獵豹一樣迅猛地從右側街道竄出。一隻爬行的還穿著黑色羽絨服的......“人”,尚未爬行幾步就倒在步槍子彈下,緊跟其後一條爬行身影飛跨同伴的屍體撲到了軍車車頂上,最終被子彈射爆了頭,穿著粉紅色棉衣的身體癱軟在車頂上,半截的耷拉的腦袋滴答著深紅血液和白色腦漿。
軍人們停止了射擊,一名軍人更換著彈夾,一名警察抬手抹了抹粘在護目鏡上的粘稠物,側頭對著肩膀上的步話機大聲吼叫。
王瑞的小腿在顫抖,不是因為運動過度,而是恐慌,雙腿仍然機械地跑動著。一壯漢從身後擠過他的身體,壯漢的手蠻橫地將他拋倒在地,頭磕在街道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