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李維,在十年前我騙了你。”吸血鬼臉色灰白,頭向後仰去,呼吸凌亂而急促,不斷咳出鮮血。
她的血脈遠不如薩倫,無法恢復被徹底摧毀的心臟,只能等候著死亡來臨……李維舉起長劍,謹慎地護住胸口。即使如此,也不能放鬆警惕。
“我……我從不對孩子下手。”
她攥緊胸口的佑守護符。佑守,司掌慈愛、犧牲和永恆的神靈,其形象為永生不朽的黃金樹,是諸神中信徒最廣、崇拜最盛的一位,很難想象居然連吸血鬼也會信奉祂。
“那些醉漢也有孩子,但你讓他們再也見不到父親。”李維長劍遞進,停留在女人纖細的咽喉上。
“我恨他們……我恨他們明明有妻子兒女,明明有幸福的家庭,卻整日買醉,棄妻兒不顧,對別的女人動手動腳……我恨他們……”
吸血鬼咬牙切齒,神色悽然,“所以當他們深夜敲響我的門……以為能佔我便宜時……我把他們轉化成了血奴,他們再無不會酩酊大醉,再也不會毛手毛腳,再也不會把暴力宣洩在弱者身上……我錯了嗎?李維?”
她認定她沒錯,當她在自家磨坊裡被吸血鬼侵佔,失去靈魂,陷入無盡的寒苦地獄時,她那醉鬼父親還在村頭酒館裡和老闆娘調情……她曾是所有孩子們喜歡的伊蕾娜姐姐,如今卻是無法生育、為人類所唾棄的吸血鬼。數百年來,她只能不斷地遷移著住所,隱姓埋名地苟且偷生。
她恨吸血鬼,但她更恨那些從不回家的父親,仇恨就像一團火,支撐著她一直活到今天。
她沒錯!
“不,你錯了,你無權奴役他人的意志,把人當作牛馬般驅使。”李維朗聲答道。
“是啊,這是你們貴族的特權。”她嘲諷地大笑起來,很快被鮮血嗆住,連連咳嗽。
“咳咳,誰會來審判你們?李維·蒙森,誰來審判女王、公爵和騎士老爺們?那些為你們野心而拼殺的人也有孩子,那些為你們貪慾而赴死的人也有父母……咳咳……誰會來審判你們?”
李維默然,劍刃微微顫抖。
“我承認,貴族不少都是卑鄙無恥的混蛋,我也不清楚自己是否例外。但你忘了嗎?伊蕾娜夫人。來這裡的不是代行律法的蒙森公爵,而是被你襲擊,只能選擇自衛的吟遊詩人!”
他終於開口,隨即舉起長劍,瞄準吸血鬼脆弱的脖頸,扭動上身,準備揮出強有力的一劍。
“請等一下,先生!”
李維嘆息,“艾蕾,我讓你看住他的。”
女孩糾結著小手,面露愧疚。
“請不要責怪艾蕾小姐,是我執意要來的。”卡維諾臉色蒼白,不斷打著哆嗦,他走到伊蕾娜面前,緩緩跪倒在地。
他抱起她沾滿鮮血的頭顱,緊緊貼在自己胸口上,吸血鬼痛苦的喘息著,狹長的嘴巴微張,露出獠牙雪白的寒光,獠牙湊近卡維諾脆弱的喉嚨,可始終沒有再近一步。
“抱歉,卡維諾……你每天送來的玫瑰我都收著了……”伊蕾娜虛弱的唸叨著,“我一直……不願答應你……是因為我是……”
牧羊人點了點頭,他將吸血鬼緊擁入懷,用溫暖的胸膛告訴她答案,伊蕾娜的呼吸慢慢微不可聞,最終再無絲毫生息,像一片枯黃的落葉,就這樣靜靜死在追求者的懷中。
艾蕾掩面低聲啜泣,似是在悲憐這對戀人。
“你早就意識到了。”李維還劍歸鞘,神情嚴肅,“你完全可以在夢中告訴你們的公爵,可是你一直在隱瞞,任由她殺死更多的人!”
卡維諾垂下頭,“我告訴過甘蒂公爵,我的好感,我的困惑,我的猜測……在夢境中我們毫無隱瞞,在夢境外我們毫不干涉。”
“你們的公爵難道放之任之嗎?”李維問,自己領地出現吸血鬼,這位甘蒂公爵不出手清剿,居然放任她生活和經營?
“公爵要我自己尋找答案……”卡維諾說道,“在夢中,我們是坦誠的,因而在現實我們互相保守秘密。如果我查清真相,動手驅逐她,公爵會在夢中給我協助;如果我選擇放任,他也只會在造成實質性傷害後出手……”
“你們的公爵,是我見過最不負責任的一位。他的放任自流無疑導致了更多人被轉化為血奴。”李維不客氣地說道,他想起了父親對甘蒂公爵的評語——愛做夢的傻蛋兒。
卡維諾發出悲慼的苦笑,“您錯了,客人,您錯了……”他小心翼翼地放下吸血鬼的屍體,推開磨坊的木門。
“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