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可能比較容易共情族人親戚,卻不太可能為了陌生、遙遠的民族同胞而拼命。
這也是古時候宗族實力強大的原因之一,導致皇權不下鄉的理由。
當民族大旗還不具備足夠的號召力時,縱觀歷史,古代的主流意識形態,無論東西方,全都具有很強的普世性。
東方採用家天下模式,大家基於共同的價值觀,圍繞在天子周圍,或直轄,或朝貢,或羈縻,構建出穩定的天下秩序。
同時代的西方,選擇了宗教,相當簡單直白,根本性原則只有一條,你信不信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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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了,就是朋友,不信,就是敵人,至於民族、語言等方面的差異,反而不是很重要,各邦國、各民族,都可以透過皈依,團結在教廷周圍,成為基督世界的一員。
在近代以前,無論是儒家、基督、還是伊斯蘭,其本質,都是一種普世價值觀。
而所謂的普世價值觀,是能夠跨越國家、民族界限,在不同人群中,建立起廣泛認同的。
華夏天子,能夠基於儒家道義,招攬外族精英效力。
西方教會,能夠舉起上帝的大旗,協調各邦國、各民族共同生活。
於是在宗教光環下,各民族可以甘心攜手,為統治者們所驅策。
西方世界現在搞的十字軍東征就是打著教會的名義。
甚至某些強悍帝國,還能同時橫跨多種意識形態,建立起有效統治,比如清朝與奧斯曼。
古代世界,正是因為被這些意識形態籠罩,多民族、多元化國家的構建,才會變得異常簡單,而且出現了強大的帝國或者王朝。
可工業化之後,隨著生產力發展,人口流動大幅增加,熟人社會開始瓦解,陌生人社會日漸成型。
這個過程中,不同地區的人們頻繁交流,文化差異無可迴避,族群認同急劇上升,這是根本原因,民族主義的基礎,就此日漸穩固。
另一方面是歐洲新興的市民階層,推翻了國王和貴族,宣稱一切權力來自於人民。
否定了君權神授,當然是進步,可問題是,誰是人民?
你說效忠國王,你能找到國王本人,你說效忠人民,這個詞如此寬泛,總不能全世界隨便來個人,就能成為國家的主人吧?
於是市民階層以語言、歷史、文化劃分人民的邊界。
這是直接原因,民族主義由此正式登上歷史舞臺,並迅速擴散開來。
然後很多傳統的多元化、多民族帝國,情況就變得很不妙了。
最不能適應新時代變化的,首先是沒有主體民族的舊政權,比如哈布斯堡王朝。
其治下生活著德意志人、匈牙利人、斯洛伐克人、捷克人、波蘭人、烏克蘭人、斯洛維尼亞人、克羅埃西亞人、塞爾維亞人等幾十個民族。
這些民族中甚至沒有一個民族人口占比超過20。
而奧斯曼的情況,也與之類似,這個龐然大物,領土範圍橫跨歐亞非三洲。
大致包括今天的埃及、希臘、約旦、保加利亞、巴勒斯坦、馬其頓、羅馬尼亞、敘利亞、阿拉伯半島,以及非洲北部海岸等地。
如此遼闊的區域,僅僅只是聽到地名,大概也能夠想象,其內部民族之複雜了。
所以,奧匈帝國被戲稱為“布娃娃帝國主義”,奧斯曼被嘲笑為“西亞病夫”。
他們的統治者,難道就真的如此遲鈍,不知道工業化的強大,以及民權思想的先進嗎?
說到底,所謂“時勢造英雄”,改革之利,非不知,實不能推行也。
這些舊王朝,一旦邁上近代化的道路。
首先,維繫各民族統一之“君權神授”舊君主,必然垮臺,即便他是改革的發起者。
其次,舊君主垮臺留下之思想真空,必然為民族主義所填補,王朝大機率會分裂解體。
而且這種分裂,往往伴隨著民族國家的建立瓦解了,再也不會出現歷史上“分分合合”的那種輪迴了。
帝國最終的統治力量,依賴於它的神權原則,一旦這個原則被削弱,整個統治基礎就會受到衝擊。
對於舊世界的大國來說,沒有什麼比動搖民眾宗教信仰,更可怕,更危險的了。
當多元化、多民族,尤其是沒有主體民族的傳統王國,完全就是個死局。
進一步粉身碎骨,退一步萬丈深淵。
而另外的一些大國,有主體民族,但主體民族不佔壓倒性優勢,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