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先生一連送出七八封信,卻連一封女兒的回信都沒收到。
老兩口兒坐在院子裡唉聲嘆氣,幾個兒子躺在榻上不吃不喝,兩個兒媳哭得雙眼紅腫,一家子都籠罩在愁雲慘淡中。
孫氏一邊哭一邊罵,“金珠實在不像話,當初給她找婆家,咱可著家境富裕的給她找,找的婆家在這十里八村排場得都數得上號,人過上了富裕日子,連親爹親孃都不要了,逢年過節東西沒東西,銀子沒銀子,現在倒好,竟然連一封信都不回了。”
沈老先生狠狠皺眉,“老話說的果然沒有錯,丫頭片子都是賠錢貨,關鍵時刻,真是一點都指望不上!”
孫氏想起兒媳,忙扯了扯丈夫的袖子。
“好了,你說金珠就說金珠,幹啥還扯丫頭片子,免得讓兩個兒媳聽了心裡不舒坦。”
如今,家裡握著六百兩欠條,要是兩個兒媳受不了,一氣之下回孃家那可咋整?
因著捅了簍子,她在家裡的地位一下子飆降。
現在都是她起早貪黑的割豬草,餵豬餵雞,做一大家子的飯,就連一大家子老老小小的衣裳她都全包完。
生怕兒媳一個不滿意回孃家,留下兩個兒子當光棍。
“他爹,金珠要是再不回信,咱也不知道去哪找,那六百兩欠條可咋辦?”
沈老先生心裡憋著氣,悶聲道,“把家裡的餘糧留下三分之一,剩下的全賣了,雞和豬也別餵了,還有磨豆腐的磨盤,全賣完,能湊多少銀子就湊多少,先還給張掌櫃一部分,把扣在鎮上的牛車要回來,還給堂哥。”
那日,老二老三被誆回鎮上,酒樓的夥計們立刻連人帶牛車全扣下了,後來打了欠條,人回了,牛車卻沒放。
堂兄聽說後,兩口子氣沖沖地跑來要牛車,說話夾槍帶棒的,要不是兩家還親著,怕是早都開砸了。
他們好說歹說,才把人安撫好,保證把牛車完完整整的還了,堂兄兩口子才算暫時作罷。
孫氏問道,“那幾個孩子去酒樓以工抵債的事兒?”
“去,否則那張欠條張掌櫃是要收利息的,最起碼,湊齊銀子之前,必須得讓幾個孩子先幹著。”
……
過了些日子,林小棠坐著騾車,採買完剛和爹回到鎮上,便聽說了她幾個叔叔都在聚賢酒樓以工抵債的事情。
她長長舒了一口氣,暗道活該!
哪曾想,前腳剛咒罵完,後腳父女倆就被她爺堵在路上。
林青川把騾車停到路邊兒,站著一動不動,喊了聲“爹。”
沈老先生沉著臉沒好氣道,“你還知道我是你爹啊?你幾個弟弟現在都在聚賢酒樓做苦力,你倒好,手裡有銀子,一分錢都捨不得拿出來幫襯一把。”
“爹,我們真沒銀子,何況那是六百兩,當初你們私下做滷豬蹄的時候,咋沒想過會出事呢?”林青川聲音越來越小,有些不敢指責爹和繼娘,免得被爹說他趁機奚落。
講道理,要是不出事,爹和繼娘一家子賺了銀子,可不會給他們幾口子一個銅板,出事了,便想起來找他幫忙填窟窿。
真是偏心偏到沒邊兒了!
沈老先生惱道,“我上輩子是造了啥孽,咋會生出你這樣薄情寡義的兒子,你今兒要不拿銀子出來幫忙還債,咱馬上就斷親!”
林小棠激動得差點拍手叫好,她跳下牛車和爹排排站,忍不住替爹開懟。
“爹這樣,還不都是被爺和繼奶你們逼的嗎?分家時,林家的青磚瓦房和十六畝良田在爺的脅迫下,爹一樣沒要,全都留給你們了,咋的還嫌不夠啊?
讓爹和娘把命給你們,夠不夠?
爺想斷親,就斷吧,別成天好事想不到我們,遇見禍事就來找我爹給你們補窟窿。
也別說啥上輩子造孽了,爺這輩子吃絕戶,可著原配的兒子使勁兒磋磨,還能這樣理直氣壯,你和繼奶這樣當長輩的,真是十里八村都難找,你以為誰稀罕和你們沾親帶故嗎?
現在,我和小玉都跟著爹姓林,我們白手起家支起的是林家的門戶,爺你知道啥叫白手起家嗎?你是秀才,一肚子墨水,恐怕這輩子都不知道白手起家的滋味兒吧?”
林小棠口齒伶俐,一頓輸出,把憋了很久的話全懟出來,說完只覺渾身輕鬆,神清氣爽。
沈老先生被個幾歲的黃毛丫頭懟得啞口無言,還找不到任何話反駁,氣得他臉色青一陣白一陣渾身直髮抖。
他捂住劇烈起伏的胸膛,顫抖著手指指著林小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