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有些彆扭地轉過半張臉。
他臉上髒兮兮的,林小棠也看不出他是何表情,但不難猜出,定是板著臉像只困獸一樣。
她拿著帕子簡單幫他擦掉臉上的髒汙和血跡,溼了好幾回帕子,又幫他擦了手,就連脖子和胳膊沒傷著的地方她也幫著簡單處理了。
一盆清澈的熱水,轉眼就變得黑黢黢的。
少年一張白皙俊俏的臉映入林小棠眼中,他目若晨星,眼神幽深,好似還沒完全放下防備來,儘管一身傷痕狼狽不堪,卻難掩不俗的氣質。
林小棠看得呆愣了一瞬,很快恢復如常,忙將一盆水端出院子,倒在早已經長出綠葉的樹根下,重新兌了一盆水又幫他擦一遍才算完。
等忙活完,火上熬的藥也差不多好了,她娘進廚房看看,聞見藥味兒忍不住跑去院子扶著牆乾嘔去了,林小棠緊張地追出去,娘擺手表示無礙,她這才放心。
等滅了火,倒出一碗濃藥汁涼一涼,她才扶著少年把藥喝了。
大概是少年看比他小了幾歲的姑娘一直忙活用心照顧他,他才逐漸放下防備,身體沒之前那麼緊繃了,也沒先前那股倔勁兒了。
想起賣身契上寫著小九,林小棠隨口問道,“你叫小九對嗎?”
少年沒吭聲,既沒肯定,也沒否認。
林小棠想了想道,“我們既然買你回來了,往後大家肯定是要日日相處的,也不能總是不喊你名字,你不吭聲,那我就叫你小九了?”
小九?
她咋覺得這個名字有點兒怪怪的?
小九,小九……小舅?
這名字喊起來,不是平白讓他佔她一家人的便宜嗎?
不行不行,不能叫他小九,買他回來不把他當下人看,已經是他家祖墳冒青煙兒了。
還沒等她想個新名字出來給他改掉舊名字,少年忽然開口了。
“叫九哥!”
他嗓子有些啞,不知道是太久沒說話導致,還是太久沒喝水渴的。
林小棠聽他一本正經的臭屁,她不禁翻了個白眼。
“還不如你叫我棠姐。”
說罷,她轉身出了廚房,留下眼神有些愕然的少年,直直盯著透光的廚房門框。
是啊,他現在一無所有,都淪為人伢子販來賣去的下人了,還九哥什麼九哥?
他現在只是小九!
小九直直躺著,望著一根根木板撐起的整整齊齊的青瓦房頂。
其實,早在剛被賣到陳婆子那裡,他就猜到了早晚逃不過被人買走的結果,不過他著實沒想到,在他被打得爬不起來的時候,這對父女竟然會放著一院子健康的不買,買他這個半死不活的還得費藥錢。
父女倆把他帶回來,又給安排地方休養,又給擦臉洗手,還給他熬藥喂藥,雖然是個小丫頭照顧他的,但照顧得格外細心。
這家人買他當下人,他還沒幹一點活兒,就先受了照顧,也不知誰是主子誰是下人了。
想到這裡,他面無表情的臉,細不可察的閃過一抹笑意。
林小棠去院子裡的小菜園薅了一把蔥,摘了一把青菜,拿出昨日未切完的豬肉,簡單做了兩盤菜,一盤葷的一盤素的,菜式少分量足,還燒了幾碗米飯。
她自顧自的忙碌著,也沒心思看躺在地上的小九一眼,反而是小九,趁她不注意,眯著眸子悄悄瞅了她兩下。
等飯出鍋盛好,林青川還在忙著清洗剛燒完毛的生豬蹄,劉氏拿出針線筐,整理一把棉線。
“爹,娘,吃飯了。”
說著她就端著飯菜放在院子裡的木桌上。
“哎,來了。”
兩口子都放下手中的事情,領著小女兒洗了手,圍向飯桌。
林青川抬眸問道,“你給他盛出一份兒了嗎?”
林小棠恍然,爹是在說躺在廚房裡的那個,她笑著道,“放心吧,不會餓著他的,哦對了,他的賣身契上寫的名字叫小九,爹孃以後就叫他九兒吧,就像叫我和小玉一樣就行,小玉叫他九哥。
兩口子點點頭,並不在意名字一事,畢竟這二十多年他們兩口子大字不識,自打做滷豬蹄的買賣,林青川才認真去認“雲來酒樓”和“萬和酒樓”以及“清河鎮”和“渡水縣”這些字,還有一些鋪子牌匾上的字,他也在慢慢認識,但是腦子裡的詞兒匱乏的厲害,他也沒想過把人買回來給改名字。
村兒裡的人,長輩或者爹孃給起名字,那都是隨便起的,咋順口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