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夢樓將巧克力放在嘴裡,閉上眼睛慢慢咀嚼著,往常甜香淳厚的汁液此刻品嚐起來卻滿嘴苦澀。死亡的陰影猶如一隻正向他展開雙翅的黑天使,將他的所有視線統統遮住,令他無法看到未來。
戰友們的逝世一點點地扼殺著他體內千辛萬苦維持著的希望,蠶食著他的意志。他有的時候不禁在懷疑自己是否能夠在這場戰爭中存活下去。令他感到由衷沮喪的是,他居然對此而感到了一絲恐懼。這種感覺讓他發瘋。
腳步聲從他的耳邊響起,於若彤邁著沉重的腳步來到他的身邊,輕輕地坐到他旁邊的座椅上,從他手中搶過一塊巧克力,胡亂地塞在口中。
“超群還好嗎?”蕭夢樓關切地問道。
“他能熬過去。”於若彤輕輕嘆了一口氣,忽然感慨地搖了搖頭,“我從來不知道他和卡洛斯是這麼好的兄弟。”
“他是個好朋友。”蕭夢樓輕聲道,“如果我死的時候,能夠有個朋友為我這麼悲傷,我想我會很幸福。”
“是嗎?”於若彤淡淡地問了一聲,卻並沒有任何期待他回答的意思。
蕭夢樓沒有介面的意思,只是繼續艱苦地咀嚼著口中的巧克力。
“他看起來又傲慢又孤獨,對誰都不屑一顧,平時看不到他對卡洛斯有什麼好臉色,誰會想到卡洛斯死的時候,他會悲傷成這個樣子。也許這就是我們平常老說的面冷心熱。不過,平常我見到的一臉冰冷的男人一個個都是在那裡裝酷,其實他們的心底和他們的面容根本沒什麼區別。象帥超群這樣的,大概是稀有物種吧。”
“面冷好說,心熱卻談何容易。”蕭夢樓低聲道。
“嘿,”於若彤忽然輕聲苦笑了一下,“他哭得像個小孩子,真是丟人。”
“自從樸海超上尉去世之後,他大概一直在強打精神,現在卡洛斯也去世了,連續失去兩個好朋友,任誰都受不了這個打擊。”蕭夢樓淡淡地說。
“噢,名作家,現在又開始分析起人性了?”於若彤忽然嘲諷地說。
“我只是想向你解釋一下他為什麼這麼失控。”蕭夢樓連忙說。
“失控?我不認為這是失控,那只是他的真情流露,就像任何一個至情至性的男人在這個場合下應該做的一樣。”於若彤忽然肅聲道。
“我並沒有說他做得不對……”蕭夢樓苦笑著舉起雙手,試圖平息於若彤莫名其妙的怒氣。
“你知道嗎?像你這樣的人也許永遠交不到真正肝膽相照的朋友。因為你總是把自己從現實中剝離出來,像一個冷靜的看客一樣看著周圍的人在你面前表演。你把自己封閉在蕭夢樓的世界裡,銅牆鐵壁,顛撲不破,誰也別想刺進你的內心深處。這就是你為什麼總是那麼冷靜,那麼從容不迫,因為你根本漠不關心。”於若彤激烈地說。
“我當然關心,見鬼,若彤,你怎麼了?難道我會不關心戰友們的死活嗎?難道我不關心地球的命運嗎?但是我們是指揮官,不是嗎?我們必須在戰士面前做出榜樣,為他們建立信心。恐懼和絕望,悲痛和激動都會讓我們失去判斷力,犯下錯誤。”蕭夢樓儘量將聲音放到最低,在於若彤的耳邊小聲道。
“如果我死了,你會象帥超群那樣傷心嗎?”於若彤忽然突如其來地問道。
“當然,我當然會。”蕭夢樓斬釘截鐵地說,“也許我會比他更傷心。”
於若彤的臉色由蒼白轉為潮紅,憤怒和悲傷的表情在她的秀臉上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陣甜美的快樂。
蕭夢樓輕輕舒了一口長氣,將身子朝椅背上微微一靠,忽然輕聲道:“你知道如果你死了帥超群會怎樣嗎?”
“他?他會怎樣?”於若彤莫名其妙地挑了挑眉毛。
“他會陪你一起死。”蕭夢樓淡淡地說。
激烈的戰鬥從暗翼聯邦對陽關天城實施突然襲擊的那一刻開始一直沒有停止過。儘管所有參戰的將士在戰鬥打響的時候都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但是這場戰鬥的慘烈和漫長卻出乎所有的人意料之外,即使是指揮這場戰爭的指揮官都沒有料到。
暗翼聯邦的戰艦全部開上了第一線,火線前鋒,中軍,側翼支援,後援隊,預備隊,戰場救護隊,所有能夠抽調的艦船都彷彿趕集一樣拉上了鋒線。成千上萬有著暗夜色金屬外殼的暗翼戰艦以月球為中心,呈扇形密密麻麻地排滿了整個太空。地球上的人們從那一刻開始就再也沒有清楚地看見過月亮的模樣,整個地球的天空都被烏雲所籠罩。
破碎的艦船彷彿無法回收的垃圾零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