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強順南北大街擠擠插插地走了一趟,剛要轉身往回返,小黃莊的保長黃玉文胳肢窩夾個錢褡子走過來,聲音很高地招呼魏強:“趕集來啦?買點什麼?”
“想買點東西,走了一趟街也沒有遇到啊!”魏強很隨便地答著向黃玉文靠攏過來。
黃玉文笑了笑,低聲告訴他:“我剛從炮樓上來,你們可準備好,聽說,他們吃過飯就出來。”
“他倆都出來嗎?”
“起碼出來一個。聽說哈叭狗前天進保定城,要接二姑娘來黃莊,劉魁勝不答應,幹了一架。說是劉魁勝罵了他一頓,還扇了他幾耳光子,氣得病倒了。真是個軟癱子貨。”
“管他們這些烏七八糟的事呢!只要侯扒皮出來,事情就辦了多一半。炮樓還有什麼新情況?”
“侯扒皮又催紅松檁款子的事了。今天是五天頭,他說無論如何過六不過七。過十七號,拿保長是問。真是望鄉臺上打蓮花落,不知死的鬼!”黃玉文撇著嘴說。
“不過十七號?他要真出來,就讓他過不去今天這個十五!”魏強末了的這個“五”字,說得很重。
“要叫他過不去五,那人們可該擺席啦!”黃玉文擠眉弄眼喜笑顏開地哈哈了一陣子,忙又放低聲音說了句:“我再去看看!”說罷,大步流星地朝炮樓走去。魏強轉身又擠到趕集的人群裡。
火燒般的太陽掛在高空,炙烤得人們滾淌著汗水,嘴裡渴得光搗粘沫沫。
賣冰水的拿腔捏調地拉長聲音吆喚:“快來喝!快來喝!五分錢,不算多,鬧上兩碗敗心火!”賣涼粉的也“一毛一碗,解渴解熱”地大聲吆喚著。魏強真想去喝上兩杯,鬧上一碗,但是他口袋裡只有兩角邊區票,而這地方公開流行的是偽鈔。他用唾沫潤潤嗓子,正揚頦大步朝前走,突然,身後的衣襟被一個人扯拽了下,跟著,一個很熟的聲音從脖子後面低低傳來:“一個班下來了,街口都站上崗,聽說要戒嚴!”魏強聽罷,心頭一怔。他暗暗地捉摸:“莫非有壞人通了信,敵人發覺了?不然,為什麼要戒嚴?……”他扭過臉來輕聲問道:“還有別的嗎?”黃玉文剛要張嘴,趕集的人們都用緊張的語氣你傳他送地念叨起“侯扒皮下炮樓”的訊息。有的掖藏錢,有的掖藏東西,很多人都把“居民證”放到手底下。
“加上他,共十一個!”黃玉文又把敵人到集上來的人數告給魏強。魏強點點頭,努了下嘴,黃玉文急忙轉身走了。魏強將手裡的草帽高高一揚,跟著,扣在了頭上。他低頭瞅瞅自己的打扮,和眼前趕集的人們並沒有兩樣,轉身朝北望望,趙慶田、賈正他們的草帽子也都扣在頭頂上,有的看貨色,有的閒抽菸,但都在用眼角掃視著他。魏強將情況做了個分析:村邊敵人已布上警戒,集上的人是那麼稠密,自己和同志們又是這樣的打扮……覺得收拾侯扒皮沒什麼問題,只是為哈叭狗不下來感到遺憾。
忽然,擁擠不動的人群,像遇到浪高流急的洪水,刷地一下衝成兩半,讓出一條衚衕來。除了賈正以外,魏強、趙慶田他們十一個人都被衝擠在東面的人群裡。集上嘁嘁喳喳吵吵嚷嚷的聲音,眨眼之間沉靜下來,上千的人都像止住了呼吸。在人為的衚衕中間,在不乾淨的黃土道上,走過一列肩扛步槍、賊眉鼠眼的警備隊。侯扒皮扎著武裝帶,走在最末尾,屁股後面駁殼槍上的槍韁來回甩打著。魏強望望西面的人群,看見黃玉文和賈正並肩站在一個菸捲攤子旁,也在看熱鬧。侯扒皮他們越走越近,趕集的人躲閃得越急,把做買賣的雜貨攤、廣貨挑、煎餅鍋、火燒爐、布車、肉槓……擠了個東倒西歪,七傾八斜。
一個老太太叫起來:“哎呀,看蹚了我這豆腐鍋!”“鄉親們,少使點勁,煙架子擠散了!”又一個尖嗓門的嚷起來。
“站站吧!鄉親們,看把桃都擠爛了!”一個老頭在大聲央求。看來,桃子像有不少魅力,一下把侯扒皮吸引住。他揮動手裡的藤子棍朝人們吆喝:“趕集!趕集!都趕集!”邁大步子朝賣桃的老漢跟前湊過來。兩筐青皮紅嘴的大白桃,立刻攤擺在侯扒皮的眼前。他啞著嗓子用藤棍敲打筐子問:“這是你的桃?多少錢一斤?”
“是我的!你吃吧,先生!”賣桃的老漢害怕得嘴唇亂哆嗦,不笑強笑地說。
“他媽的!”侯扒皮像捱了蠍子螫似地叫了一聲,手裡的藤子棍也杵到老漢的臉上。他歪著腦袋問道:“他媽的!你說的這像什麼話?吃吧,吃吧,白吃你幹?”
老漢被他這對凶神煞氣的一嚇唬,渾身止不住地抖動開,光張嘴,話兒說不出來。侯扒皮嘴角一咧,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