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你就算個循吏而已,豈是丈夫抱負?”劉墉聽著聽著,已知他端起父親身份,忙躬身道:“兒子記住了!”
“你也不容易。”劉統勳看著兒子已經微微駝起的背,輕輕嘆息一聲,“你職位太低,指揮著許多比你官爵高得多的人。皇上幾次要升你的職銜,是我擋了——這不是我矯情,官升得太快,你本就樹敵甚多,更易成眾矢之的。你能事事辦得周全?你如今情勢,暫且處於低位多辦差使,於你有好處——你比不得福康安,落草就是富貴根基。我看福康安也是好的,只是性躁些,聰明是聰明絕頂了,一個小心快牛破車,二是懂得謹慎始終就好了。這話也是對你的告誡,明白麼?”
“明白,兒子明白。”
“福康安就要回京了。”劉統勳道:“你這邊佈防各項差使,交給範時捷——不許有疏漏!——你,還有黃天霸和福康安同路。”
“福康安不是已經入值當差了麼?”劉墉驚訝地問道:“再說,兒子這邊熟手差使,怎麼也隨著回京?”
“你位份太低,兒子。”劉統勳兩眼瞳仁閃爍著,止步望著周圍一片模糊景緻,“位低而權重,要懂得韜晦,讓些功勞給別人,才稱得起個雍容大度——一路跟福康安,他有觀風巡閱的差使,你能幫著他些,自己也得歷練。我已經委婉寫信告訴了阿桂。阿桂奏準皇上,調你回京查辦圓明園監工盜料私賣案子。你不要小看了阿桂年輕,又是滿人——了不起的讀書人,一點就透的聰明人呢!”他突然覺得自己嘴碎,有了點張廷玉的味道,頓時打住,警覺地想:說這些做甚麼?我今個這是怎麼了?繃緊了嘴唇,冷冷說道:“就這些話,你好生在意。”
前面是一帶花蘺,叢生的月季刺玫編成人來高的花洞,蜿蜒圍了池塘半匝,穿過去,便離進入花園的月洞門不遠了。此刻月輝稍明,疏落的月季枝條上掛著未化盡的殘雪,被月光鍍了一層銀灰色,象被誰用濡了水又蘸了水銀的筆,大寫意勾勒了幾筆,灰的褐的白的褚的各種色調毫無章法卻又天然混成遠近錯落交織在一處,模糊神秘,令人愈想看真切愈看不清楚。劉統勳便不再向前走,默默踅返身來,順原道往回走。至月洞門口,不無留戀地掃視一眼花園,自失地一笑,說道:“我在你這年紀,最喜愛這樣的夜色的。月光太明亮,反而不得。”一眼見犬吠挑著一盞西瓜燈站在門內迎候,狗孃養的也陪站在旁,嘆了口氣道:“不要過來侍候了。回去側房裡歇著吧。我也要早點歇息,明日早晨不要過來請安,白天一整天我都在這,你過來我還有話仔細吩咐。”
“是!”劉墉忙躬身道:“不過孩兒不能在這裡過夜。黃天霸還在孩兒館院裡等著:孩兒回去還要有所佈置。”
“去吧,去吧!”劉統勳甩手伸欠了一下,踅身向上房走,又回頭吩咐一句,“明天可以晏起一點……”
劉墉一直目送父親背影消失在二門後,這才轉身出了劉統勳臨時官邸。向南兩箭之地,又踅進西向小道,座北朝南一個小四合院,便是他的館地。一進門劉墉便是一愣:不但自己住的上房燈燭輝煌人影幢幢,兩廂黃天霸和他徒弟十三太保的住屋也都燈火明亮,連門房東側的大廚房也亮著燈,似乎在燒茶,熱氣騰騰順門嫋嫋而出。黃天霸在上房早瞧見劉墉進來,忙挑簾出來迎接,謙卑地打了個千兒,稱呼卻仍是老稱呼,“少老闆回來了!標下恭喜您吶!”接著他的徒弟都從各房過來,賈富春打頭,以下朱富敏、察富清、廖富華、高富英、梁富雲、黃富光、黃富宗、黃富耀、黃富祖、黃富威、黃富揚共十二人依次排序在天井站定。黃天霸為首,一齊向他躬身施禮,一個個也都眉開眼笑面露喜色。劉墉不解地問道:“快四更天了吧,怎麼都沒睡?我們日日見面,怎麼鬧這麼一出?”
眾人都笑而不答。劉墉正自懵懂,福康安已從上房挑簾出來,還有兩個小蘇拉太監一邊一個掌燈,徑在滴水簷下站定。福康安戴著簇新的大帽子,水晶頂戴熠熠閃爍,八蟒五爪袍子外套白鷳補服,踏著靴子穩穩站著,一本正經說道:“皇上有旨——劉墉跪聽!”
“臣——劉墉!”劉墉萬萬沒想到這個辰光還會有旨意給自己,思量方才眾人光景,絕不象是壞訊息兒,饒是如此,仍猝不及防一陣心慌,提了袍角跪下伏地行禮,心中兀自卜卜直跳,“——恭聆聖諭!”福康安嘴角掠過一絲孩子氣的微笑,故作莊重從太監手中取過聖旨,徐徐展開讀道:皇帝制日:元首明股愛良,社稷福祥也。爾劉統勳,劉墉父子佐朕理治,忠勤公能,素為朕所深知嘉許,且為內外臣工所同仰,即閶閭衢巷野老百姓道路共知。惟爾父子份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