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明聖上,必定還有旨意的,禮部那邊,也由我來諮告安排。”
慶桂聽一句躬身答應一聲“是”,泣道:“幾個太醫診脈,都說立冬前恐怕是個關日。將到冬至,見老爺子還能起床走動,叫孫子去背書,家裡人都放了心,以為已經過了劫數。前七天那日格外歡喜,叫了全家都到他房裡,一道吃過飯還叫小妹詠秋給他撫了一曲《鳴泉》,笑著說:”畢生之快事莫過於此。我像詠秋這年紀隨父親熱河迎駕,能琴能詩受知於聖祖,為官五十餘年中雖不能說盡善盡美,自問心無遺憾,三代主於對我都是恩榮始終,以撫琴始以聽琴終,上蒼真厚愛我了……“又諄諄囑告了許多話,說是臨終遺言,家人覺得不吉祥,勸住了才歇下。誰知第二日就懶進飲食,時眠時醒的。看去不像大病,他素來節食,家人也不驚慌。昨晚阿必達世兄去,還有說有笑,世兄去後一個時辰,老人忽然要沐浴,侍候著洗浴了,躺在炕上靜息,全家人和大醫都守在外間房裡)天黎明時,聽老人說了句‘天好冷啊!路好長啊……’我們擁進去,已經沒了脈息……”說到這裡,慶桂已經哽咽不能成語,氣噎聲嘶得直要放聲兒。
但這個地方是不能放聲哭喪的,阿桂待他稍定住神,下炕來撫著慶桂肩頭道:“世兄且請回府,家裡多少大事等你操辦,萬萬要節哀順變。阿迪斯阿必達兩位世侄要多替你擔戴一點,我們這就進去。”又命太監,“攙了慶桂大人出西華門,送他回府回來報我。”
這邊慶桂出去,卜義一頭一臉雪進來,傳旨道:“萬歲爺已經用過午膳,叫阿桂、紀昀、劉墉、李侍堯進去。”四個人忙躬身答應,急急忙忙結束停當,跟著卜義徑趕往養心殿而來。王八恥早已候在殿外簷下,見他們進來,幫著脫油衣,換靴子,擦掉頭臉上雪水,收拾乾爽了才引匯入東暖閣見乾隆。
“方才內務府的人進來稟事,尹元長今晨寅卯之交已經去了。”乾隆沒有像平日那樣盤膝坐炕,他站在地上,只散穿一件醬色江綢薄棉袍子,手裡把著一塊漢玉,似乎在想心事,又似乎在看北牆上的字畫,臉色平靜,語氣之一如平日,看也不看眾人說道:“免禮,都坐到杌子上。”這才轉過臉來,踱至榻邊椅子上坐了,端茶吹著杯麵上浮沫不言語。
四個大臣目不轉瞬地望著乾隆。
“李侍堯,”乾隆黑得深不見底的瞳仁看著未座的李侍堯問道:“廣東今年收成如何?”李侍堯忙一欠身,回道:“回主子,粵西自經匪患,兵匪交戰過後男丁稀少,去年今年其實是絕收,但粵東大熟,三季稻下來,連著兩年市價鬥米只買二錢三分。奴才恐穀賤傷農,按三錢官價收購餘糧,用來賑濟粵西,這樣兩頭擺平,糧價也升到了三錢二。”乾隆沉思著又問:“這樣,廣東藩庫堂不又出了虧空?”
李侍堯道,“奴才不請旨不敢動用藩庫銀兩。銀子有兩個出處,一是洋商,統都趕到口外島上,想上岸來繳治安保護錢。我剿匪維護平安,他們繳這個錢天公地道。再一就是從縉紳身上募捐,道理也是一樣。”這是他任上最得意的一件事,做得乾淨利落,原預備周詳奏明的,料知此刻乾隆厭聽絮語嘮叨,因也剪斷截說,明白無誤而已。坐在旁邊的阿桂二人暗自惦惙吃茶佩服。
但乾隆對此卻饒有興味,臉色由凝重變得霽和起來,點頭道:“很好。不過怕這群財主們善財難捨罷?人家要問出來,我們上捐納稅,你剿匪還要另徵‘保護錢,?你怎麼辦呢?”李侍堯笑道:“回主子,鐵公雞身上拔毛是奴才的看家本事。總督巡撫廣東臬司衙門會審洪仁輝洪仁軒一案,三衙皂隸全部調齊,又從綠營調七百名軍士關防,從大堂到儀門外二里地戒嚴,到處是刀叢劍樹旗幡號角。’請‘那些闊佬來觀禮,當堂提鈴喝號,不分洋人華人抓的抓、囚的囚、打的打、殺的殺,一堂沒過完,’觀禮‘的已經嚇昏了兩個,餘下的也都個個面如土色——審完拿著’樂輸‘簿子請他們樂捐。主子在陛辭時再三訓戒奴才的,這叫’恩威並用‘。這些鐵公雞們自己拔毛奉送,奴才並沒逼迫他們——這麼著,錢就有了。洋商們是勒令,不給錢沒有糧菜也沒有淡水;縉紳們是勸募,給不給他自己情願,事體穩穩當當就辦妥了。”這都是早已想好了的奏對,說得不枝不蔓又繪形繪色,殺伐決斷淒厲恐怖的場景中又不失時機加上“頌聖”言語,將政績功勞統歸美於君上。眾人都聽得悚然動容。
“辦得好!”乾隆聽得眉頭舒展,撫膝嘆道:“封疆大吏應有這種風骨!可惜現在外任督撫並沒有多少肯這樣實心謀國為民的。你是從湖南、江西江南沿水路來京的吧?一路看過來,河工怎麼樣?幾個省水旱情形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