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月光如洗,透過稀疏的雲層,斑駁陸離地灑在青石鋪就的小徑上。偶爾有夜鳥啼鳴,更顯寂靜。
正巡查的錢無執突然停下了腳步。
他雙目已瞎,耳朵就越來越靈敏,大概是身體奇妙的補償機制,缺少一部分,就會加強另一部分。當然也有例外,比如曹天瑞和曹守正。
身後的二十個僧兵立刻屏住了呼吸,不敢發出一丁點響動。
剛剛的異響也就一下,而且很輕,錢無執聽了許久也沒聽到第二聲,於是他放出神識去感應。他對這裡很熟悉,希望感應到什麼。
沒有異樣。
他嘆了口氣,難道自己眼睛瞎了,心眼也越來越小了嗎?疑神疑鬼的。
他往前踏出一步,身後的僧兵鬆了口氣,跟著踏出了一步。
僧兵的腳掌還沒落地,一道潔白的刀光自昏暗中亮起,皎潔如月,從背後襲來。在接觸他們皮肉的瞬間,刀芒暴漲,就像黑暗中的閃電亮了一下,消失無蹤。
錢無執渾身一僵,十指緊扣胸前,身上袈裟陡然膨脹開來,牢牢地罩住了他;同時一輪卍字從掌心湧出,不斷滲入袈裟之中,讓這件法衣形成了一個結實的防禦陣法。
他無法鎖定李季安鬼魅般的身影,只能先立足於防禦。錢無執是個瞎子,在夜戰中有優勢;但不知道,李季安有夜眼,聽力也遠超於他。
隨著僧兵們的僧鞋輕輕落在地面,一柱柱血光如同火山爆發,將人頭衝向半空。
二十顆人頭落地,不斷髮出砰砰的悶響。
李季安已經離開,沒有向錢無執遞出一刀。
他不想糾纏,因為他另有計劃。
錢無執喉嚨裡發出一陣尖銳的嘯叫。
法嚴和慧覺奪門而出,已經入睡的智明也從床上彈了起來,奔向預警的方向。
三人很快趕到,看著臉色蒼白的錢無執,內心擔憂。
“院監師兄?”法嚴對這事有陰影,先遠遠叫喚了一聲。
錢無執慢慢轉過身來,他提到嗓子眼的心才放下來。
“誰幹的?”
“李季安。”
標準答案。全場一片死寂。
沒人懷疑這個瞎子的答案。有本事一刀二十命的人不多、有這個殺心的人不多、不怕天譴的大修行者更不多。三合一之後,全天下大概只有李季安一人。
智明愣了半晌才問道,“院監師兄,李季安為什麼不和你動手?”
“不知道。”錢無執的第一個念頭是李季安怕暴露,不想糾纏。但這話還沒說就覺得自己在自欺欺人。
“他往哪個方向走了?”
錢無執仔細回想,發現自己還是答不上來。
智明吩咐道,“大家散開,仔細查詢。發現李季安蹤跡之後,立刻發出警報,不許與他糾纏。”
其實他不用找,李季安站在高處,默默地計算著他們抵達的時間。
挺快的,說明他的動作要更快。
他提著刀,悄無聲息地溜下房簷,往戒律院去了。
惠明寺的戒律院和樓蘭寺的戒律院相差無幾,內設一院長、二副院、六長老、十二堂、二十四維納,以及四十八棍僧。
不過這個戒律院的僧侶修行境界就打很大的折扣,只有院長能達到菩薩境上境,其餘眾人的境界參差不齊。
智明嚴令各房不得亂動,以免歹人藉機生事。
夜色深沉,寺內一片寂靜,只有偶爾傳來的低沉誦經聲,似乎在為這即將到來的風暴做著無聲的祈禱。李季安的身形如同幽靈般在院落間穿梭,每一步都精準地踏在無聲之處,避免驚動無關的僧侶。
戒律院的院長,一位面容慈祥卻眼神銳利的老者,正於禪房中打坐修行,試圖以佛法平息內心的波瀾。然而,一股突如其來的危機感打破了他的冥想,他猛地睜開雙眼,眼中閃過一絲不可置信。
“何人膽敢擅闖戒律院!”院長的聲音如同洪鐘大呂,在寧靜的夜空中炸響,迴響在戒律院的每一個角落。
他沒看到人,這只是對殺氣的一種本能反應。
回應他的,只有一陣刺骨的冷風,以及那彷彿從地獄深處傳來的,越來越近的死亡低語。在這幽暗的夜色中,李季安如同一隻潛伏已久的獵豹,他的眼神冰冷而堅定,沒有絲毫的猶豫與遲疑。他的身影在夜色中若隱若現,宛如幽靈,悄無聲息地逼近著院長。
手中的刀,寒光閃爍,猶如夜空中耀眼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