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季安的身體依舊虛弱，神識縹緲，彷彿一縷輕煙，在穿越現實的壁壘，進入那個只屬於他與古老神獸饕餮的小世界時，花費了比以往更久的時間。每一步都像是跨越了千年的距離，直至他的身影終於在小世界的幽暗中顯現。
“你來了。”饕餮的聲音低沉而複雜，那雙曾經閃爍著熾熱光芒的眼睛，此刻卻顯得有些黯淡，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迴避。
“我來了。”李季安輕聲道，“有些事情我不太清楚，想請教前輩。”
饕餮搖頭道，“你是我的主人，不要如此客氣，想問什麼都可以。”
“那我就直說了。我知道放開饕餮心法會導致我的慾望無限放大，殺欲和貪慾都是如此。所以我找墨老四要了一顆毒丸，準備在我走火入魔的時候服下。但最近這段時間，我發現除了易怒、特別想殺人之外，我沒有其他的慾望，就連殺欲也不是不能壓制。這是怎麼回事？”
饕餮盯著他的身影，嘆了口氣，問道，“是不是覺得平和許多？”
“是。”
“那日，你不惜燃燒自身精血，也要召喚我短暫現世，還記得嗎？”
李季安當然記得。
“你精血已盡，燈枯油盡，不可能再活下來的。” 饕餮緩緩蹲下龐大的身軀，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你召喚我的那一天，我得以短暫逃離這個孤寂的世界，窺見外界的斑斕。我很高興，但同時也很恐懼。因為你一旦死去，下一個能來到這裡的人是誰？何時會來？這些都是未知數。而我，已經孤獨了上萬年，我不願意永遠沉寂在這無盡的黑暗之中。所以，我比你還不想讓你死。”
李季安理解饕餮這樣的想法，點頭道，“前輩放心，我大概是世界上最貪生怕死的人。”
“但那天你不是這樣的，舍了命，為什麼？”
李季安沉默良久，輕聲說，“因為他們已經為我舍了命了。”
饕餮嘆息不已，“我以為這種事只存在瞎編的傳說裡，沒想到是真的。”
“前輩，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你是真的不知道，還是不敢往那方面去想？”
一股寒氣從腳底直升天靈蓋，李季安顫聲問道，“是大師兄，他、他的……”
“是！”饕餮道，“他用他的命，續你的命！”
這一刻，時間彷彿凝固，李季安的世界一片空白，只有心跳的聲音在耳邊轟鳴。真相，往往比任何恐怖的故事都要令人窒息。他無法相信，也不願相信，那個總是笑容滿面、溫柔體貼的大師兄，竟然會為了他，付出如此沉重的代價。
饕餮閉上了眼睛，沒有再看他，繼續說道，“他只留了一日生機，前往樓蘭寺。無論塔宏動不動手，一天之後，他都必死無疑！”
“啊！啊！啊……”李季安的的喉嚨發出撕裂般的呼喊，聲音中充滿了絕望與無助。他猛地衝上前，雙手緊緊抓著饕餮的皮毛，用力撕扯。“你吃了我，現在就吃了我！”
饕餮的心中蕩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久久不能平息。它把頭埋在小腹，一動不動，任由李季安撕扯，它的沉默，是對這份深情與犧牲最深的敬意。
四周的光芒和聲音彷彿在這一刻徹底消失，只剩下悲愴的哭聲與吶喊，淒厲而絕望。
晨曦悄然降臨，天邊越來越亮，卻照不亮李季安心中的黑暗。他的神識已經撤回，呆坐在床上，目光空洞，彷彿失去了靈魂，只剩下軀殼在不停顫抖。風吹過窗臺，帶起一陣陣淒涼。
“大師兄，大師兄……”他在心中不停唸叨，淚水無聲地從眼角滑落，滴落在衣襟上，形成一圈圈深色的痕跡。李季安的聲音越來越低，最終只剩下嘴唇在微微翕動，彷彿是在對空氣訴說著無盡的哀傷與不捨。
“公子……”
身邊嬌滴滴的聲音打斷了李季安的思緒。小茜坐起身來摟著他，不好意思地說道，“公子，不知道昨晚怎麼了，突然就睡著了。我現在給你，或者，我和鴇媽說說，把銀子還給你。”
李季安強忍淚水，拼命壓制住自己的情緒，搖了搖頭，塞給她一錠銀子。在她詫異的注視下，倒了一盆水洗臉。
“就說昨晚折騰一夜，你實在受不了暈過去了。”李季安聲音沙啞，“這樣對你我都好。”
“奴家曉得。”小茜覺得這個男人實在是奇怪，有點害怕，怯生生地說道，“那這錢我就不能要了，畢竟，畢竟什麼都沒做……”
“說了，就照我教的去說，明白嗎？”李季安打斷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