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車人趴在圍牆上,瞪大眼睛,向軍營裡張望。
軍營裡所有的燈光都已經熄滅,黑糊糊的一片。只有軍營門口的一盞電燈亮著。燈光所及之處,能看見雪花仍在飄落。
行動不是在今晚?
平靜的軍營,讓駕車人覺得自己向上司謊報了軍情。
一個小時以後,駕車人終於有些熬不住了。不光是冷得扛不住,還覺得必須再給劉簡之打一個電話。
駕車人正欲翻身下牆,突然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抬頭一看,發現軍營空曠的院子裡,一前一後走出來兩個黑黑的身影。
兩個黑影走到亮光處,駕車人發現,走在前面的黑影,不是別人,正是一直站在窗前,決定起事的安騰大尉。
緊跟在安騰大尉身後的,手上拿著一把軍號,想來,應該是聯隊的司號兵。
只見安騰大尉抬頭望了望天空。
駕車人跟著安騰大尉,放眼向天空望去。
天空一片蒼茫。
駕車人又把目光回落到安騰大尉的身上。
片片雪花飄落在安騰大尉的臉上,瞬間就被他的體溫融化成水滴,順著臉頰流向脖頸。
今晚起事,吉凶難料。
有那麼一刻,安騰懷疑自己是不是太魯莽了!
但是,箭在弦上,他已不得不發!
“緊急集合!”
安騰顧不得抹去脖頸上的雪水,轉身命令司號兵。
“是!”司號兵應了一聲,用力吹起集合號。
駕車人看見,安騰身後一片低矮的營房裡,所有房間的電燈一起開啟了,明亮的燈光從門窗裡漫出來,照得院子裡的雪地白得令人心悸。士兵們穿著軍大衣,提著槍,紛紛從營房跑到空曠的院子裡,面朝安騰列隊。
這些軍人彷彿剛才不是在睡覺,而是待在黑乎乎的屋子裡,早已整裝待發。
部隊訓練有素,這讓安騰非常滿意。
“全體都有!戴好頭帶!”安騰的副官走到列隊前,大聲命令道。
雪地裡的官兵們從大衣口袋裡,摸出早已準備好的頭帶,捆綁在軍帽的帽簷上。頭帶上“尊皇討奸”幾個紅字,在電燈光的照耀下,驚魂奪目!
駕車人緊盯著安騰,忘記了眨眼。
這是駕車人來到日本以後,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面對大隊日本兵。
駕車人摸了摸腰間。
腰上沒有手榴彈,如果有,他會趁此機會,毫不猶豫地把手榴彈扔出去。
安騰的目光掃向面前的一排士兵。站在他面前的每一張臉孔,全都神情肅穆。
紛飛的大雪落在士兵的臉頰、帽子和軍服上,沒有一個人去拍打、抖落。轉眼功夫,大雪已在士兵的軍帽頂上和肩膀上堆積成冰。
這不禁讓安騰有些動容。
“士兵們,我們日本國的國民,苦不堪言!你們各位的家人也一樣地疾苦吧!”安騰大聲地說道。
士兵們一起肅穆地看向安騰。
“在滿洲前線計程車兵,他們的姐妹,要靠賣身來換飯吃!我們的父老種出來的糧食,他們自己卻吃不到!百姓找不到工作,他們衣不遮體,食不果腹,疲憊不堪!”
士兵們繼續盯著安騰,不知長官深更半夜集合士兵,究竟想要幹什麼。
安騰自己也彷彿被自己的話語,激勵得血脈僨張。
他看見所有計程車兵都在仔細傾聽。
“天皇絕不希望百姓如此受苦!”安騰提高聲音,大聲說道。“但是,天皇身邊的那些特權派閥,對天皇隱瞞國民現狀,隱瞞真實國情,真是罪該萬死!今天,我安騰要帶著你們,去追隨荒木陸軍大將起事,昭和維新,尊皇討奸,盡孝天皇!”
駕車人知道,安騰所說的這個荒木貞夫,乃是日本好戰軍人的首領,力主侵華。一二八上海抗戰時,就是他幾次決定增兵上海。
列隊計程車兵們舞起雙臂,齊聲呼喊,打斷了駕車人的思緒。
“昭和維新,尊皇討奸,盡孝天皇!”
“各小隊,上車!”不等士兵的呼喊聲落音,安騰就大聲釋出了命令。
士兵們紛紛爬上停在院子一側的數輛遮篷汽車,安騰輝三握著佩刀,鑽進排在車隊最前的一輛黑色轎車裡。
“目標侍從長官邸,出發!”安騰輝三命令駕駛兵。
“是!”
駕駛兵沒有絲毫猶豫,立即打著了汽車引擎,亮起車燈,駕駛汽車駛出軍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