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下著小雨。
路面溼滑,山口駕駛兵專注地開著車。
近距離地接觸像冢本大佐這樣的參謀本部情報高官,一直是孟詩鶴所期待的。
孟詩鶴裝著很膽小謹慎的樣子,默默地望向前方,不敢隨意東張西望,努力剋制住自己,儘量避免把目光落在冢本大佐雙手抱著的檔案包上。
帝國軍隊的情報,就在這個包裡。
有什麼辦法,能開啟這個包,見到裡面的情報呢?
“冢本大佐。”孟詩鶴說。
“什麼?”冢本扭過頭,看著孟詩鶴。
“我怎麼沒看見你的孩子呀?”孟詩鶴問。
“冢本大郎和冢本次郎,都去了滿洲。”冢本說。
“都是軍人嗎?”孟詩鶴問。
冢本說:“是的,冢本大郎跟著植田大將,在關東軍效力。冢本二郎,在奉天憲兵司令部任職。”
“我聽廣播裡說,日軍跟中國軍隊在盧溝橋打起來了。關東軍會去支援嗎?”孟詩鶴問。
這麼問並不出格。
在地鐵裡,孟詩鶴聽見有很多市民討論和爭辯這個問題。
“僅派關東軍去支援,恐怕不夠。”冢本大佐說。
“那怎麼辦呀?”
“看看事態的進一步發展吧。”冢本大佐扭頭對孟詩鶴說:“佐藤太太對日中戰局感興趣?”
“沒興趣!”孟詩鶴說。“戰爭是你們男人的事!我只是隨便問問。昨天晚上,我還跟佐藤彥二大吵了一架。”
“為什麼吵?”冢本大佐問。
“佐藤君對戰爭的報道很感興趣!我呢,厭煩戰爭,更希望聽到類似於竹井教授捨命救藝伎這樣的感人故事。”孟詩鶴說。
“我也跟佐藤太太一樣,”開車的山口駕駛兵突然插話說,“那個竹井教授運氣太好了,娶到了梅香藝伎館的頭牌。”
“婦人之見。”冢本大佐說。
簡短几個字就讓孟詩鶴感到毛骨悚然,看來這個冢本大佐,是個鼓囂戰爭的狂熱分子,並不是冢本夫人口中所說的什麼溫柔男人。
“佐藤君也是這麼說我的。”孟詩鶴說。
“佐藤君像個男人。”冢本大佐說。
“佐藤君一直想採訪陸軍高層,卻找不到機會。整天唸叨。”孟詩鶴扭頭問:“冢本大佐,您可以接受佐藤君採訪嗎?”
“抱歉,佐藤太太。您知道,我是參謀本部的情報官,我不能接受任何採訪,我不能出這個名。”冢本大佐說,“不過,我可以幫佐藤君聯絡採訪更高階的官員。”
“真的嗎?”孟詩鶴假裝興奮地說道。
“你等我訊息。”冢本大佐說。
“那我就替佐藤君謝謝冢本大佐了。”孟詩鶴說。
車到橫田,孟詩鶴說,“我到了。”
“佐藤太太,還沒到富樂町呢。”山口駕駛兵說。
山口接送過孟詩鶴幾回,知道孟詩鶴的住處。
“我想買點菜回家。”孟詩鶴說。
山口駕駛兵把車停下。
“謝謝大佐。”孟詩鶴走下車,然後站在路邊,彎腰致謝。
耳聽冢本大佐對山口駕駛兵說:“回參謀本部。”
直到冢本大佐的汽車消失在車流中,孟詩鶴才撐開雨傘,沿著溼漉漉地街面,邁步朝銀座方向走去。
孟詩鶴感到今天很有成效。
好像一下子就拉近了跟冢本大佐的關係,為下一步交流打下了基礎;搞清楚了冢本大佐的包和書房,就是放檔案的地方;另外,還給劉簡之爭取到了採訪參謀本部高官的機會。
大魚正漸漸上鉤,孟詩鶴心中一陣興奮。
來到銀座,孟詩鶴收起雨傘,走進一家超市,買了一條魚,一些牛肉和蔬菜。
她想跟劉簡之一起好好慶祝一下。
一回到家裡,孟詩鶴便開啟收音機,調整波段。
收音機裡突然傳來了播音員激昂的聲音:
……全中國的同胞們!平津危急!華北危急!中華民族危急!只有全民族實行抗戰,才是我們的出路!並立刻準備應付新的大事變。全國上下立刻放棄任何與日寇和平苟安的希望與估計。
孟詩鶴稍稍擰大了收音機的聲音。
收音機的聲音在繼續:
……全中國同胞們!我們應該讚揚與擁護馮治安部的英勇抗戰!我們應該讚揚與擁護華北當局與國土共存亡的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