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禁倒吸一口冷氣。“他剛才居然刺了七下?我還以為就兩三下呢。”
石牆上看似雜亂無章的七個白點,果然構成了北斗七星,斗柄朝上,略微偏西。
“想不到吧?”老鐵匠冷笑道。
“還真是,和晚上的星一模一樣。”年輕鐵匠有點服氣了。
老鐵匠的臉色也緩和了些。“這石板又不厚,戳破它很容易,要在上面刺出白點,又不戳破石板,這才是本事。這幾下又快又準,堪稱神技。”他嘆了一口氣,轉頭看向遠處的人群。“漢朝要完了,這厲害的人留不住,為匈奴人賣命。”
“阿爸,你也不是到草原上來了……”
老鐵匠面色一沉,抬手又是一下。“叫什麼阿爸,叫阿翁。”
年輕鐵匠險些被拍在地上,卻不敢回嘴。“諾。”
——
眼前的一切讓趙延年大感吃驚。
沿著山谷向前走了兩三里路,看到了近百戶人家,還沒有到頭。
山谷深處,依稀還能看到屋頂。
“這裡究竟有多少秦人?”
“不清楚。”
“不清楚?”趙延年轉頭看著桀龍,心想你這個相國怎麼連這個都不知道?
“我們匈奴又不像你們漢人,每年統計戶口。就算統計,也不會統計秦人。”桀龍勒住了坐騎,用馬鞭指著遠處。“我也沒想到單于庭附近會有這麼多秦人,是到了單于庭之後才知道的。”
趙延年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匈奴人隨水草而居,的確沒有統計戶口的習慣,可能也沒這能力。
“像這樣住滿了秦人的山谷,還有多少?”
“也不清楚,還沒來得及查,應該不少。”
“……”趙延年無語。
“段叔有個建議,把這些秦人編戶,讓他們來築城,再建幾個糧倉,以後就不用擔心白災了……”
桀龍說起段叔,表情有些複雜,趙延年不禁問道:“相國,你不喜歡段叔,只是因為他是讀書人嗎?”
桀龍咂了咂嘴。“我也說不清,其實草原上的漢人不少,讀書人也有一些,因為識文斷字,還會算賬,有時候還能幫著出出主意,挺受歡迎的。段叔剛來的時候也這樣,我們都很喜歡他,直到後來……”
“他教單于讀書?”
“不是,教單于讀書也不是壞事,多讀一些你們漢人的書,瞭解一些你們漢人的故事,總比我們只能聽長輩講故事好一些。可是他教單于行王道,就有點不合適了。”
“行王道……不好嗎?”
桀龍轉頭看著趙延年,眨了眨眼睛,卻轉了開去。“你知道草原上的官不論大小,都沒有俸祿嗎?”
“沒俸祿?”趙延年一頭霧水,他還真不知道這件事。
他到單于庭還沒多久,一直以為沒到領俸祿的時候。
“我們有自家的牧場,有自家的牧民和牛羊,吃吃喝喝問題不大,其他的就談不上了。要想得到中原的好物件,要麼到邊關的集市賣牲畜,要麼把皮子賣給到草原上的商人。去集市太遠,賣皮子又太賤,總之都不合算,所以只剩下一個選擇。”
“搶?”
桀龍笑了。“沒錯,最後的選擇就是搶。不過你不要誤會,我們不僅搶漢人,還搶丁零人、月氏人,有時候連匈奴人自己也搶。沒辦法,不搶活不下去。”
“不是有和親嗎?”
“和親的那點錢,哪夠分。”桀龍的頭搖得像撥浪鼓。“而且就算錢多,也不可能分到每一個人頭上。不像搶,誰搶到算誰的,搶不到怨自己沒本事。”
趙延年琢磨了一下,明白了桀龍的邏輯。
搶劫是生活的必要補充,集體搶劫公平合理,搶到的不用上交,搶不到也不要怨人。
比起少數人得利的和親,集體搶劫更符合廣大匈奴人民的願望。
段叔勸於單行王道,阻止各部搶劫,就是斷了他們的財路。
以前是左賢王,只是斷左部的財路。現在要做單于了,卻是要斷所有人的財路。
人家不跟你拼命才怪。
這麼一想,段叔的處境的確很危險。
可是,他錯了嗎?
拋除敵我立場和個人情緒,就事論事,趙延年不覺得段叔做的有什麼不對。
團結才是力量,匈奴人不僅與外人鬥,自己人也鬥,肯定發展不起來。
匈奴最後分崩離析,與其說是被漢人打敗的,不如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