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身旁的人將奏疏接過,而後腳步匆匆前往李斯府邸之後,贏野才將心頭所想放下,按了按額頭,整個人都有一股疲憊的感覺。
最近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多到讓他覺著有些累了,但他卻不能休息。
龐大的帝國、繁重的任務全都壓在他的肩膀上,而他需要儘快將所有的準備事項都緊張有序的完成——唯有如此,才能夠開啟他想要開啟的改革。
如今的大秦內憂外患,實在是太多問題了,而如今僅僅只是觸碰到了一個小小的“諸子百家”而已。
若是舉個例子,諸子百家的是一點點螢火之光的話,那麼隱藏在諸子百家背後的六國餘孽、天下紛亂勢力、老秦人勢力、以及這龐大帝國的“矛盾”便是煌煌大日。
根本不能相提並論。
但....好在諸子百家的問題,很快就要解決了——至少是短暫的、週期性的解決了,咸陽學宮的成立可以暫時將諸子百家困居在這咸陽學宮之中。
問題要一點點的、一個階段一個階段的解決。
沒有任何問題是可以一下子全部徹底解決的,若是能夠徹底解決的問題——那一定不算是什麼大問題了。
站起身來,贏野自東宮之中走出,而後站在這偌大的咸陽宮之內,舉頭看著天穹上的月亮。
淡淡的月光照落在這東宮,照落在贏野的身上,將他映襯的更加像是天上的謫仙人、地上的神靈了。
“這麼晚了還不歇息,在這站著做什麼?”
遠處響起來一個淡淡的聲音,而後腳步聲響起,越來越近,贏野回頭看去,正是嬴政緩緩走來。
贏野啞然一笑:“大父。”
他沉默的說道:“對百越的進攻計劃、以及咸陽學宮計劃都要陸續的開始、乃至於完成了,再過一段時間便要開始....對於土地的改革了。”
“孫兒有些.....猶豫。”
是的。
猶豫。
贏野長長的嘆了口氣,在嬴政的目光注視下,輕聲說道:“孫兒不知道這樣子做是否是正確的...是否是對的,土地制度涉及到的東西太大了,孫兒也不知道....這樣子走下去的一條道路是否能夠走到最後。”
“若是失敗了....該如何?”
這個問題困居在贏野的心中許久了,他這些時日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
而事實上,這也的確是一個值得考慮的問題。
關於土地的改革制度一直以來都未曾停止過,歷朝歷代都不曾徹底的改變土地制度、整理出、實踐出一個完善的土地制度。
完美的土地制度出現過麼?當然出現過,但後來...又被心懷鬼胎的人給破壞了。——當然了,我說的是封建社會時期。
比如宋朝王安石的新政、比如明朝張居正的新政。
他們所施行的土地制度在他們活著的時候還能夠施行,但在他們死後立刻被後來者給廢黜了,甚至後來者還要在他們的身上潑上髒水。
當然了,我說的是明朝和宋朝。
當一個問題從古至今都沒有人能夠真正解決的時候,想要解決這個問題的下一個後來者就要小心小心再小心了。
這便是贏野這段時間猶豫、糾結的問題。
嬴政看著迷茫而又疲憊的贏野,啞然失笑,他看著贏野說道:“我還以為是什麼事,原來只是這點事情罷了。”
他看了看遠處被風吹起來的波紋,開口道:“今夜有月,又有風,不如你陪我走一走?咱們慢慢說。”
說著,嬴政便一馬當先,朝前一步走去,神色尋常。
他要前往整座咸陽宮的最高處,去那裡看看這咸陽城的風光。
贏野只是隨步跟上,兩人就這樣慢悠悠的在月光下走著,一路走,嬴政一邊問道:“你覺著,治國像是什麼?”
“便如同那句話說的,治大國如烹小鮮麼?”
贏野猶豫了一下,而後又點頭:“孫兒的確是這樣覺著的。”
嬴政反而笑了一聲,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說道:“然而事實上卻並非如此,或者說不單單如此。”
“治大國如烹小鮮當然說的很對,但在朕看來,治國更像是一場....不知道終點在何方的漫漫長路,也是站在山腳下看不到山頂是什麼風景的攀登。”
嬴政一邊緩慢的沿著臺階朝著高處走,一邊輕聲道:“便如同朕....”
這是嬴政這一晚第一次使用“朕”這個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