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因親戚眾多,直到晚間筵席散盡,林如海才有空和黛玉共聚天倫。
父女二人盡敘別後之情。黛玉想起一事,欠身笑道:“孩兒有件事要自首,還請父親從輕發落——”
林如海便問是何事。
黛玉便將以林如海的名義給賈璉去信,讓他幫忙尋找香菱生母的事說了出來。
“孩兒見那香菱實在命苦,不忍袖手旁觀,由她在虎狼窩喪命。便自作聰明,想出了這個法子。當時一時興起,沒有顧及其他的,如今想來不妥之處甚多,還望父親責罰——”說著便要跪下。
林如海忙起身攔住她:“玉兒不必惶恐!吾兒心善,為父甚慰。你這樣盡心去幫一個不相干的人,乃是古道熱腸、俠義之舉。多少男人都不及你!為父聽了,只覺高興,哪裡會怪你呢!
至於,冒用長輩名諱,你那只是情急之下,不得已而為之,又不是用來做惡。像這樣事後告知即可。為父不是迂腐的人,更不會介意這些!”
黛玉聽了,放下心來。此時已經二更,林如海忙催她回去休息。
這日,寶黛等人來至賈母處請安。卻見鴛鴦站在地下抹眼淚,身後她嫂子拿著包袱行李。
賈母正紅著眼眶叮囑她:“你父母養你一場不容易。你趕緊回去見見,若是你母親的病好了,你仍舊回來;若是沒熬過去……你好歹在那邊守孝三年。切記,三年後再歸來!”
鴛鴦哭紅了雙眼,千恩萬謝地向賈母磕了頭,便跟她嫂子出去了。
原來,賈璉從南京寄信來,說鴛鴦的母親摔了一跤,如今在床上躺著,話都說不清了。只是在吊著一口氣。
人人都納罕,賈母平時是一刻也離不開鴛鴦的,如今竟捨得放她回金陵探母,還允許她守孝三年。從來沒有這樣的恩典,奴才的事再大,也沒有服侍主子重要。難道賈母真把鴛鴦當成了半個孫女?
只有黛玉、荷花和寶玉三個人知道其中緣故:原著賈母去世後,鴛鴦怕賈赦找她麻煩,自殺殉主而去。
賈母這是怕悲劇重演,有心為子孫積德。所以,放她回去,且讓她三年內不要回京。三年後,賈府早已物是人非。誰又會在意一個丫頭呢!
鴛鴦一走,她原先的擔子就全落在琥珀頭上。
只聽她嘆道:“以前人人都羨慕鴛鴦,說她得老太太寵愛,老太太又聽她的話。有時候說的話比太太們還管用呢!獨我不羨慕,她平日裡操的那些心,我都看在眼裡。我還慶幸,老太太有事只找她,我樂得清閒呢!
可如今她倒是走了,事情全攤在我頭上了。雖說,她走前也跟我交接了,可我哪裡記得下那麼多!”
琥珀慌得不行,只求老太太再多派幾個人來幫幫她。
賈母笑道:“你這懶丫頭,以後你自己當家理事了,也是這樣嗎?到時候看你又能推給誰去!”
說得眾人都笑了。
從賈母處出來,林如海又把黛玉叫過去,原來是賈璉那邊尋找英蓮生母的事已有了眉目。
那香菱,從此以後改稱英蓮。
按書上說的甄家遭遇火災之後,搬到了田莊上居住。偏偏世道不太平,匪患嚴重,於是又去了大如州投奔岳父。
可是隻知道甄士隱的岳父只叫封肅,具體在大如州何處,卻是一無所知。大如州方圓幾百裡地,一家一家找過去,那不得找到猴年馬月去。
那天,見賈璉一個人在那兒唉聲嘆氣的,鳳姐便問他遇到了什麼難事。賈璉一五一十與她說了。
鳳姐笑道:“這有何難!這現成的人你怎麼就忘了?那賈雨村在大如州做過知府。你不是說,甄家的丫鬟被那賈雨村娶了做二房,後來又扶了正。如此一樁奇事,他衙門裡的人私下豈不議論?
你如今就派人去大如州,到了那衙門裡,找那待了十幾二十年的舊人。仔細問問,說不定就能打聽出那封家的下落呢!想她娘一個年老的寡婦,除了待在孃家也不會在別處了。找著了封家,不就找到英蓮她娘了嘛!”
賈璉聽了,高興地忍不住在鳳姐臉上嘬了一口:“還是奶奶英明!沒有奶奶在,我真是什麼事都辦不好。”
鳳姐滿臉通紅,嗔道:“你知道就好!”
於是,賈璉就派昭兒去了大如州衙門,打聽十幾年前的舊事。可巧就遇到了,當年到封肅家去過的衙役。那衙役如今已是頭髮花白了,再晚一年就告老還鄉了。
昭兒給了他一塊銀子,讓他打酒喝。那老衙役便帶他穿街過巷地來到一戶人家門前。